那句“你很老吗?”一下子戳中了徐有终的笑点,扑哧一下子了出来,伏在吧台双肩抖个不停,好一会儿才止住情绪,抬眼仔细打量顾挽澜,她紧绷着小脸,抿着唇,一副很严肃很正式的表情。他难得的没继续恶毒地回应,只是好脾气地点点头,“好,知道了,小顾儿,说吧,还有什么不会的,我来教你!”
虽然那声“小顾儿”叫得风光绮丽,让人听着总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过徐有终的态度却比刚才端正了许多。顾挽澜和他也没太多记较,开始在书上指点起来:“这里,这里,这里,这里……都不太明白……”
徐有终有些想吐血的感觉,他拿起课本飞快地翻了翻整本书,这哪里是一点儿啊,大概前半学期的课程都不太明白!不由得教训道:“你这上半学期忙什么去了,怎么都不会啊!”
顾挽澜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一笑:“前半学期忙着逃课来着,后面想学也跟不上了,逻辑课嘛,你也知道的,最讲逻辑了,要循序渐进的……”
徐有终摇摇头,实在无语了,不过他从来不是喜欢教育别人的主儿,只是拿着练习题翻了翻,找到几道有代表性的题,一一讲起。
顾挽澜再一次相信关于徐有终的那则传说的真实性,他果然像传说中那样的聪明。他教的逻辑,并不是像课堂上老师那样按部就班的长篇大论,而是以很实用的方式,将“真言命题”、“假言命题”、“充分条件”、“必要条件”……等关键的知识点,以一种直观的例子讲出来,变成十分具象易懂的知识点,让听的人一下子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直到装修工人走了,两人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互望一下,笑了起来。
这个下午真是过得神奇无比,顾挽澜做梦也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与传说中的妖孽徐有终以这样一种方式相处。徐有终的表现大大地颠覆了顾挽澜此前对他的所有印象,一直以来,她认为他应该是那种有几分小聪明,绝不会有什么真材实学的人;但现在看来,他应该是那种传说中的天才,现在的表现应该都是在他在故意低调掩饰着自己的才能。顾挽澜甚至想到,泡妞也许是他打发多余精力的一种方式吧。
她不由笑了,不管怎么说,这个下午自己的逻辑学课程受益斐浅。
顾挽澜合上书轻快冲他第一次抛出一个真诚的微笑:“你是来找Tong喝酒的吧,这时候可能他不会来了,如果不嫌弃,我来给你调一杯好吗?顺便试下我们即将推出的新品,还没有上市哦,这是可是全市第一份呢!”带着几分小得意。顾挽澜是不愿意随便承人情的,既然徐有终为了讲了一下午的逻辑,便请他一杯酒吧。
徐有终狭长眼眯了眯,点点头,吐出一个字:“好!”便安静地在吧台高脚椅上坐好。
顾挽澜最近和Tong已经相当有默契了,Tong负责调出的新酒品,而她则负责想出附近法学院和商学院师生喜好的名字,闲暇之余也和他学了一些调酒的本事。
她把衬衣的袖子微微挽起至手肘上部,有条不紊地从酒柜拿出一瓶酒,倒入亮晶晶的量酒器,酒液顺着长长的调酒棒灌出杯中。动作一丝不苟,虽然还有些生涩,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中分明闪烁迷人的光彩,就像一位真正热爱调酒的大师一样;完成所有酒水调兑,顾挽澜一手背后,另一只手拿起酒樽,帅气地左右摇动,最后酒离樽手,高高抛起,不锈钢的酒樽在空中打了两个滚,稳稳地落入顾挽澜手中。
她对自己今天的发挥十分满意,从容地把酒倒入准备好的柯林杯中,加几块冰,轻轻放在杯垫上,推到徐有终面前。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徐有终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冰冷的酒液与柔软温润的舌尖相遇,激荡齿间,而后化做一股洪流,夹裹着一股辛辣直冲喉头,酒液滑过,似乎瞬间失去了味觉,情不自禁地让饮者强咽了口津液以缓解不适,当津液划过喉间时,竟产生似泉水般甘甜的味道,似繁花朵朵绽放于贝蕾之间,让人恍若隔世,有种起死回生的感觉。这种体会还是以前喝调酒时从未有过的,新奇而带着些刺激,不禁令他大感兴趣,眉间也带着浓浓的欣赏:“不错,看不出,小顾儿还真有一手啊!”
顾挽澜一笑,眉眼也灯光下也泛着流光:“Tong新研究出的,我给取名‘豁免权’。”
徐有终笑了,难得发自内心地笑了,“豁免权”,这酒有些意思,这名更是恰到好处地泛着趣味,他忽然发现这里还是个挺好玩的地方,以后可以常来坐坐。于是他调整一下坐姿,用手指点了点吧台,勾勾手,探过头来说:“小顾儿,不如这样,我们做笔交易,你要是学习不懂了,就来这里问我,我白给你讲,条件就是给我调酒,要还没上市的,你们的新酒,我要喝第一杯!”
这事对于顾挽澜来说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毋庸置疑徐有终是位好老师,同时可以通过徐有终试酒看到顾客的反映。顾挽澜眉眼都泛起了笑意,生怕他反悔似的,一伸手,捉起徐有终的手,轻轻击掌:“成交!”
徐有终圆满地眼中含笑,又浅尝了一口,因为有了心理准备,当冰冷的酒液进入口中又是另一番滋味,这大概就是他喜欢尝鸡尾酒的原因吧,永远无法知道摆在你眼前的酒会是怎样的滋味。
看着自己平生第一杯调酒被人如此赏识,顾挽澜泛起阵阵自豪,小脸也兴奋地染上了丝丝光彩,眼前的徐有终好像也比前可爱了很多。
她含着笑看向他那如墨的眸子,他的眸子极亮,像一粒巨大的宝石,其中蕴藏着无限魔力,牢牢地吸引她入内,片刻失神,她恍然惊醒,陈炜那句“珍爱自己,远离徐有终”的警句闪过脑海。
徐有终是何等精明之人,眸光一闪便读出了顾挽澜眼中的疏离与警惕。深如瀚海的眸子忽然闪过一道幽暗,抬手朝着顾挽澜的额头就一个响栗:“傻妞、俗物!”说完头也不回地就向门口走去。
顾挽澜看着他的衣摆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像是孤独剑客挥出的剑气,凌厉中带着决绝,割裂与世界的联系,心低涌过一丝歉意,伤人的话虽未出口,但他分别已经感觉到自己对他的排斥,深深自责自己的行为,脱口喊出:“徐有终,我们的交易已经成立了,你不能赖的,明天这个时候我等着你!”
徐有终似没听到一般,冷漠地走到门口,开启房门时,轻声开了开口,只从唇间溢出了隐隐的两个字,“小顾儿……”,仿佛带着千钧重力,但声音太轻,随即消散在空中,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良久顾挽澜依然无法从刚才的内疚情绪中解脱出来,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件很不应该的事,不应该伤害一颗柔软的心。
回想这个下午与徐有终度过的时光,他好像并不像陈炜形容的那么不堪,反而应该是极好的一个人,想到他那孤独的眼神,仿佛让人怜惜。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酒吧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抱着大纸箱酒具的Tong。顾挽澜连忙凑上前一起帮忙拿东西,一边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Tong笑笑:“是呀,我本来也不想回来的,后来想想酒吧里只留你一个人,晚了再耽误了你回宿舍。”
自从他们熟悉了,Tong总喜欢拿她宿舍要关门这事笑话她的乖乖女作派,不过倒真像大哥哥一样细心地帮助她,再也没有了先前的轻视。
顾挽澜也被他笑久了,早就不以为意了,只是手脚利落地帮Tong一起摆放新进来的物品,想起刚才的事,略带自豪地说:“Tong,刚才徐有终来了,我给他调‘‘豁免权’,他可喜欢呢!”
“哦!”Tong是爱酒之人,兴趣颇浓,“徐有终说行就一定没问题!”
“咦,你对他的品味倒挺自信的?”顾挽澜一脸好奇,看来Tong和徐有终的交情并不短。
“那当然了。想当年我还没出国,在一间小酒吧做吧员,就是他指着我调的酒告诉我,国外调酒界有个大赛,那里有全世界最棒的高手,我的水平也可以去那里试试。我当时头脑一热,就让他帮我报名,然后居然拿了冠军!”Tong回忆起自己职业生涯中最辉煌的一段,脸上也闪过飞扬的光彩。
原来他们两人的相交已那么久,顾挽澜恍然大悟,“他那时才多大啊,就对调酒有了这么深的理解?”这让顾挽澜总有些无法想象。
“他是我活这么大,见过最聪明的人,”Tong对于徐有终赞誉有加,甚至有种视他为伯乐的感觉,“虽然他没和我提过,不过看他的作派,出身应该不会差,接触得东西自然比同龄人多得多,人又聪明,才上初中就经常跑到酒吧里混,估计国外的酒吧也没少去,这点品味自然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