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岩从她那里出来,回到自己房间,这里离他的房间不过百米而已,中间却有陆艳晴的房间隔断。他只能从竹林里穿插迂回回去。等他回到房间,大花已经准备休息。
“这么早就要睡下?”
“我还以为二少爷你不回来的。怎么今晚不去西厢?”
“司花、空月回来,我不便再去。这些天我去那里有没有人知道?”
“放心,我在这里做的跟你在一样,没人察觉。”
“你去吧!”大花站住不动,看着他,似乎这些天见得少了不认识一般。
“有事?”
“你衣服还没脱呢!”这些天睡在西厢,一个人习惯了不脱衣服就睡下,今天竟然也忘记宽衣。
“我自己来。”季岩挥挥手失意她出去,大花等的就是这句,她披着夹袄早冻得哆嗦,转身一溜烟跑掉。
季岩躺在床上,不停地回忆与若蕊在一起的日子。初次见面,她是一身尼姑装扮,季岩一眼就看出她不像是尼姑。也许就是那身衣服,是那件透过禅服的玫红色裙子吸引了他。当她向他求救的时候,他不假思索就想答应她,出于谨慎,他还是表现的很犹豫。最终他还是带她回府,对她,起初只是好奇,后来,那是爱。
想到这里,季岩咯噔一下。原来是——爱。
唐若蕊,我爱上你了。
在东大街的尽头,若蕊穿着浅蓝的夹袄,玫红的罗裙,挽起的发髻上插着一枚青玉发簪。乌发散开在肩头,轻盈靓丽。双手握在胸前,丝帕在手中仍风吹摆。季岩骑着马走到他面前,然后下马。她的嘴角微微上扬,脸颊微红。
“终于找到你了。”
“我一直都在等你。”
“跟我回家,我要娶你。”
“不,你要娶陆絮儿。”
“不,我要娶的是你。”季岩睁开眼,若蕊并不在他身边,原来是梦境。”若蕊,我要娶的人,是你。”他穿上衣服就着月色,在院中度来度去渡过后半夜。
白天大花走后,司花再一次告诫空月,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不能说。例如像那夜的人影,不能说;还有那日屋外土匪的对话,不能说。这些说出来,不仅没凭没据,还会引火烧身。空月毕竟还小,学习做个哑巴不是难事。从初二早晨开始,全府上下都知道空月失声了。这是她们俩个能想到的最好的保护自己的办法。
自从若蕊进入婉罄楼,吉庆就很少与她见面。这些日子,她每天只能看到琼姬一人,渐渐的,二人感情逐渐升温。琼姬似乎忘记吉庆的交代,每日尽心尽力照顾她,与她相处慢慢没了距离。很快,若蕊的伤势逐渐好转,后背上的皮肤有时会很痒,琼姬总是把手捂热后再伸进她的衣服里,轻轻轻抚,为她止痒。
“琼姬,除夕那晚你在花台上跳得舞真好看。”
“那可是我学了3年才学会的。当初为学那支舞,没少挨郭妈妈的鞭子。”
“郭妈妈是这里的负责人吗?”
“她是这里的老鸨。听人说她年轻的时候艳貌美如花、技压群芳,舞姿汴京城无人可敌。”
“真有这么厉害!我倒是想看一看。我想在这里找份工作,我不能一直依靠你。”
“哈哈,只要你愿意,楼下郭妈妈求之不得。”嚯的一声,郭妈妈推开门,吓她们一跳。琼姬惊慌失色的站在那里,百口莫辩。若蕊听门口的女人自称‘郭妈妈’,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自处。
“我刚刚在外头都听见啦!唐姑娘,以你的姿色,完全可以留在我这里。”她一早就听人汇报,琼姬房里藏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这十几天她竟然做了一回明眼瞎,这让她很怄火。可一见唐若蕊的姿色,她觉得生意来了,心中如意算盘敲的啵啵响。
“可我不能见外面的人。”
“那我要你做什么?”
“我会跳舞,但是我需要帘子遮住我,并且我不与客人接触。”
“这个我做不到。你既然不是真心,那就请便。我这里从不养不干活的人。”
“郭妈妈,她是我朋友,你不要赶她走。”琼姬央求郭妈妈,郭妈妈双手叉腰一字不语,傲气凌人。
“你要是想把生意做大,就不能一直依赖那几支舞,几首曲子。而我,可以帮你填词谱曲。”
“是的,郭妈妈,你让她填词谱曲,我去跳舞。”
“我凭什么相信你?”郭妈妈盯着唐若蕊,那种不被信任的感觉,她讨厌到骨子里。
“你明天早上支走后院所有的人,我会证明给你看。”
郭妈妈走后,若蕊和琼姬商量许久,等到深夜,院中悄无一人,她们不停地在井里打水倒在雪上。
“这雪停了,你把水洒在上面。明天一早保准上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只求天公作美,从现在开始到明日中午都不要下雪,这就算成全我一回了。”
“你明天怎么证明?”
“请你拭目以待。你明天一定要选一首旋律优美的曲子,有静有动才好,我需要你的配合。”
“那我们要不要先练习一下。”
“可是现在夜太深了,要是吵醒别人怎么办?这样,现在上去,到房间里我跳一遍给你看,你看看怎么样,好不好?”二人跑到屋里,若蕊把自己学到的所有的皮毛都跳出来,琼姬看完暗暗伤神。
“这样不行,这种舞姿,我们这里三等舞姬都会,恐怕难以过关。”若蕊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就算不是翻天覆地的赞美,也不至于低劣至此啊!难道现代人跳的舞不如古代的人?
若蕊想起原来在学校学过溜冰,或许,加些动作在里面会好些。都怪自己当初没好好学习芭蕾,选择什么古典舞,还只学了一年。真是舞到用时方恨少啊!
一番轻舞之后,琼姬沉默不语。
“怎么样?现在如何?”
“你这舞,我没看懂。不过,关键就在这里,越是难懂越是耐人琢磨。”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今晚的舞一定没有明天的好。”
“为什么?”
“因为……有你啊!还有冰。”琼姬似懂非懂的陪着她睡下。若蕊却胸有成竹,溜冰——我不是正是靠此技能才能上高博的!
第二天一早,琼姬请郭妈妈来到后院,若蕊和琼姬早早就在走廊摆放好座椅。等郭妈妈来后,若蕊毕恭毕敬的给她行礼。
“郭妈妈,早。”
“你要怎么证明你的才华?就凭这把琵琶?你难道不知道琼姬的琵琶弹的有多好,你敢在她面前班门弄斧?”
“我不会弹琵琶,这把琵琶是为琼姬准备的,我需要她的帮助。”若蕊提示琼姬就坐,可以开始。
冻了一宿的雪在洒上水之后,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但是有些地方不太平整,这只能靠她自己掌握力度。若蕊站在冰上,双手张开,等待琵琶声起,然后脚步慢慢转起来,先是脚尖触地,再到大步迈开,最后随着琵琶的旋律,旋转、跳跃……
她就像一只蝴蝶在白雪里飞舞,激昂、亢奋、自由。琼姬第一次看到可以在空中旋转3圈不落地的舞姿,为了更好的配合她,她也全身心的投入其中,古曲情绪渐次波荡,像激流,像万马奔腾,像风中的怒吼……若蕊也忘情地挥舞,在冰上的她忘记忧愁。她这次舞的比当初入学还要好,没有监考老师,心理包袱也没有那么大,只要完整的跳完,能留下就留下,不能留下,甩甩手,接着走。
音律在空中徘徊,手指间拨动的琴弦触到心扉。好似落在春天,若蕊穿上玫红的裙子,白色的泡泡袖上衣,遇到朱晰。只有快乐,没有离别。乐曲弹奏到高山流水之处,琼姬缓缓唱出:
破碎几度梦春秋,遗步高台罄楼。归途遥遥路,百花逝去,旧时故里。香彻粉砌处,胭脂发,耳倾谁诉?杯光泪粼粼,枝柳绵绵柔柔。
浩瀚繁星空动,能几重,人影何处?心许青灯住,安得永固,绝非萍浮?舍高枕软塌,闲暇日,陋瓢孤烟。望山脚,横舟野渡,日落黄昏。
若蕊张开双手尽情飞奔跳跃的时候,却听到琼姬用极无奈、哀婉的语气唱出她的心声,她受其感染,放慢脚步,跳出所学全部的古典舞。尽管这些动作略显生疏,但她认真的样子依旧打动到她们。那一瞥回眸,一味转身,还有那要迎风而上的滑翔……她自己陶醉自己。等琼姬唱罢,旋律逐渐尾声,若蕊也停住脚步,一个凄凉的转身结束这场舞。
“舞跳的一般。曲弹得却很好。至于说这首词,我不懂诗词,所以不敢妄下评论。你暂且留下,我给你单独一个房间,你就负责给琼姬谱曲填词。”若蕊连声答应,满是感激的看琼姬,她恨不得冲过去抱住她。”你这曲《秋日听雨》弹得很好,情绪细腻,把持有度。”
“这还要感谢唐姑娘。是她这首《风萧曲》写得好,我才能发挥的好。”
“今晚你就弹这曲,并且唱出来。要是他们喜欢听我就留下她。”郭妈妈回头看一眼若蕊,笑着走开。
若蕊一下抱住琼姬,不解的问:“你怎么突然唱歌?我都不知道。”
“刚刚我去请郭妈妈的时候,看见你用的宣纸被风吹散在地上,我就去捡,结果却看到你写的词。当时我一看完就有了一个想法,我要把它和《秋日听雨》合二为一,我做到了!”
“这么短的时间,你能记住?”
“小看我!我就是吃这碗饭的。好在你能留下。”
“还不确定能不能留下呢!现在还是暂定。”
“走,我们去收拾你的新屋子。”琼姬抱着琵琶和若蕊跑上楼。”我才知道,原来你会写词。”
“我哪里会写词啊!不过是看得多,照葫芦画瓢,学着写的玩。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叫那些能诗会文的听见,真真的丢死人。”
“唉!你这么说我倒想起一事。你说,我以后唱着你写的诗文,别人听到万一要是问起来,我怎么说?我总不能说是你写的吧!这传出去,给你爹娘知道,你的名声可不好听。”听琼姬这么一说,若蕊的心凉到底。虽说自己找到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不能再看别人脸色,可这份工作传出去实在不堪。就算自己不再回卢府,也不能给别人知道唐若蕊在婉罄楼卖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