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丫头扶司花、空月回房,一进门就看见季岩躺在床上,俩人二话不说跪在床前大哭。此时刚过寅时,卯时才起。季岩听见哭声,睁眼一看是她俩,激动不已,又见她俩跪在地上,表情凄凉,心里七上八下。
“怎么才回来!三妹呢?快说呀!”望着她们呜咽不已,一字不语,季岩恨不得打她们几下。”司花,你倒是说话,快说话。”
司花歇斯底里的一句差点让他昏过去。”小姐丢了。”
“丢了?”季岩自语。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丢了?
“丢哪了?”季岩轻声问道,空月还小,这半月来连番出事,她早就丧失与人对话的基本功能,一味哭泣。司花心中则是辗转反侧,这件事能不能对他说呢?一个是亲娘,一个是妹妹,算了还是不能说,若蕊待自己那么好,不能背叛她。只能靠自己,只要有一天能为你报仇,我司花也不枉你待我的恩情。
“丢哪了?”季岩终于爆发,这一声吼的整个卢府都在颤动,司花吓得身子一抽搐,哭声停在那里。
“我不知道。”司花也几乎是吼出来的。”她被人追杀,我们追不上,后来又被那群土匪抓走,一直没有听他们说起小姐的踪迹,直到昨晚才逃出来。”后面的声音忽然变小,司花疲倦到了极点,她真想倒下,好好休息一番。
“一群没用的废物。废物。”季岩站起来,冲到门口,回身冲司花喊道:“卢府养你们有什么用?没用的废物。”
这是他第一次骂府里的女佣,而且是骂这么重的话。这些字像刀一样刺进司花、空月的心里。终于筋疲力尽,终于无人问津,终于……俩人倒下休息。
俩人狠狠地睡了一天,申时将尽之时,大花给她们送来水饺。她们吃完刚想躺下,代湘君走进来。
“大少奶奶。”三人都给代湘君请安。
“你俩快坐下。我有事情问你们。司花,你的手怎么伤成这样?真叫人心疼死,这要让蕊妹妹看见,不得哭死。大花,你去找找看上次那个玉露膏还有没有,要是这边没有,就去我那边,找吉云拿一瓶来。”
“司花谢谢大少奶奶。”
“我今天听说蕊妹妹没和你们一起回来,说是丢了。这是怎么回事?我本想一早来问你们,跑来几次见你们都睡着,就没喊你们,你们又是怎么和那些强人跑到一起,还被他们关起来?”
“这期间事情发生的太多太乱,我们也不知道……“
“你慢慢说。”
“那日深夜,莲花庵突然大火,我们和小姐都睡的很沉。不知什么时候,小姐突然摇醒我,告诉我失火了,等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面前的景象惊出一身汗,又使劲唤醒旁边的空月。等我再看小姐的时候,透着火光,我看见她已经吓得脸色苍白,那时,我也吓得慌了神。”
“后来,司花姐姐把我们的衣服仍在水里,湿了水再给我们披上,她拉着我和小姐往外跑。可是火一会就烧大了,一蹿就上了屋顶,小姐为了救我,替我挡下一块掉下来的木头,她的后背瞬间就起火烧着了,幸好司花姐姐,用手扑灭了火。可即使是这样,小姐的后背还是烧伤了一块。”
“严重吗?我听说你们是自己下山回来的,好好的怎么就跑散了?你们为什么要自己回来,哪怕往府里通个信派人去接你们也好。”
“莲花庵大火,独独就烧了我们那间屋子,小姐这次本来就是去感谢她们当初收留,没想到反而害她们差点丢了命,所以她心里难受,当天就租了马车要回来。”司花隐藏了一件很重要的信息没说,这件事她不想说,因为这些年她看得清楚,这个大宅子里的女人从不会真心关心另一个女人。所以,那晚失火时看到的人影,是绝密。
“还有那个明文,坏极了,我看得出来,她不喜欢我家小姐,我心里总是觉得她对小姐说了什么,小姐才会饭也不吃就下山。”空月补充到。
“后来呢?”
“路上都很好,我们在山下的茶馆里租下马车,车夫还是茶馆的儿子。等快进城的时候,空月和我去方便,我们再回来时,小姐就不见了……但是我们看到有一群人在前面追跑,我和空月试图追过去,可我们都有伤,实在跑得太慢。大概一刻钟的功夫,他们又折回来,还抓住我们,把我们关住,直到昨晚他们喝醉我们逃出来。”
“那蕊妹妹去哪了?”
“我们都不知道。那群土匪抓住我们之后,从没提过小姐。难道小姐不见了,府上都没人去找吗?”
“找了。找遍了。季峰在官府报案到现在也没消息。”这时,大花已从吉云那里取来玉露膏。”你给她们敷好,我先回去。”
湘君从西厢出来,大雪还在肆无忌惮的飘着,望柳阁往日的柔情今日变得冰冷刺骨。她停住脚步往神树的方向望去,深深地一片白色,天、地、物共一色。
今天是初一,陆仁恩夫妇到卢府做客,陆絮儿高兴的忘乎所以,对于自己的亲生父母,她两年前就失去在他们身边承欢膝下。她的母亲沈碧莹也时常抹泪,慢慢时间久了,倒也习惯。他们一来,府中又热闹许多,陆絮儿的兄长陆景阔活泼好动,逗得卢道林呵呵大笑。酉时,晚宴开始,在卢府的前厅摆上满满两桌。
长辈们和小辈们分开,彼此都畅快交流。这是难得的时光,家里人都可以聚在一起。昨晚的食材是哪些飞禽走兽,佳肴又是哪里的雨露琼浆,卢季岩一概不知。所谓食不知味,他算是尝到了。今天又和昨日一样,人在,心不在。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了醉意。陆艳晴从不会错过她认为的最好时机。
“去年江家父子在我们这里小住,我看见他那位公子,实在生的俊秀,恐怕潘安在世,也不分上下。看得我真是喜欢到心眼里,恨不得与他父亲搭个亲家。”
“人家早就定了亲的,你又瞎起什么哄。”卢道林以为她还在打若蕊的主意,他实在小看了她。
“我知道。可你看,江永明都成了亲,我们季岩是不是也该赶一赶,不要落在人后太久。”陆艳晴盯着卢道林,沈小如却看着陆絮儿,不语。
陆仁恩夫妇知道姐姐的用意,笑而不语。
“絮儿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品好,稳重。眼见着一天天长大,和季岩又属青梅竹马,两个人的感情自然没的说,将来在一起,一定能相敬如宾,令人羡慕。”
“是啊!表小姐来府上两年确实没做过什么事,一直都安安稳稳,不仅对季岩客客气气,就连遇到我也是极其泰然。”沈小如终于说话了。她看不惯陆艳晴的为人,她知道卢道林不愿意陆絮儿嫁给季岩,所以,此时她开口为他说话。至于陆艳晴得罪就得罪,与其整日垂首不语、装聋作哑,不如真刀实枪来一场。等到陆絮儿嫁进来,这里恐怕更没了她的地位。
沈小如这话,明白人都能听得出其中的意味。卢道林却装的不知何意,心里却暗暗感激她。”就像小如说的,絮儿确实安安稳稳、客客气气。可是夫妻二人总不能一辈子这样,该拌嘴时就应该拌嘴,何必藏着掖着,日久必定生疏。我看她们俩人就是如此。”
坐在旁边的季峰听到他们说季岩和陆絮儿的婚事,心中暗喜,他是真的替兄弟高兴。陆絮儿来府中两年,不就是等今日!耽搁至今不谈婚论嫁还不是心有所属!他二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二弟,别玩了!快干了这杯,我给你道喜。”季峰举起酒杯朝季岩伸过来。
“道什么喜?”他手里握着那只纸鹤,被季峰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迷惑。若蕊丢了,我还能有什么喜?这十几天来,就像是挨过十几个春秋。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就要和表妹完婚,还装什么愣!等你和表妹成亲那日,我一定送你一份大礼。”湘君拉拉季峰的衣角,叫他不要再说,他似乎没察觉,继续说到:“你就要成亲啦!你说我该不该给你道喜!”
“可是若蕊丢了。”他几乎是喊出来的。陆艳晴听到这句话脸色阴沉。
“季岩,你过来。”这句话卢道林说的。他把纸鹤藏进衣袖,走过来。
“你看着你表妹,告诉大家,你是什么态度?”
“老爷,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叫他怎么好开口。”
“自己喜欢的人难道都没有勇气开口吗?这样的孬种不是我卢道林之子。”
“我……我一直把表妹当成妹妹看,从没有过非分之想。”
“傻孩子,什么叫‘非分之想’,你们要是有意,我们一定赞成。”这是沈碧莹说的,她很期待这门婚事,她的需求不比陆艳晴少,苦于使不上力而已。
“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强求。只是,如你娘所言,你一年一年长大成人,始终还是要成家……”
“我想等找回三妹再说。她不回来,我没有心情。”卢道林还没说完,季岩打断他的话,许下他的承诺。
“难道你现在不和絮儿完婚是因为唐若蕊没回来?”
这句话被陆艳晴问的他不知怎么回答,就在他沉默的时候,陆艳晴趁机下手,又说出关键的一句。
“那好,等唐若蕊回来,你们就完婚。了却我和你爹的心愿,也完成你人生的一件大事。”
“我没……”
“好了,你过去吃饭吧!”
“爹。我……”卢道林此刻醉意沉沉,已分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你爹醉了,我扶你回去,你们慢用。”
沈小如使个眼色给季岩,然后帮陆艳晴扶起卢道林,自己则独自回去。她沏好两杯茶放在桌上,茶还没凉,季岩走进来。
“姨娘。”
“坐吧!”
“姨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你娘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她是铁了心想要你娶陆絮儿。以我对她的了解,我劝你现在不要反抗她,只能顺着来。否则,你不仅会毫无退路,反而还会很快与她完婚。”
“姨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这么多年你也能看见,我不是会使手段的人,我也从不和你娘争权夺势。”
“那今天这事你为什么帮我?”
“帮你也是帮我自己。你一定记住,不要抵抗你娘,顺着她,慢慢来。”
“如果这样,到最后还不是要娶表妹。”
“现在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办,但是能拖一步是一步。只要你们还没成亲,你都是有办法的。”
“办法?”
“对。比如说你找到自己喜欢的人,那你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说,你不能娶她。这样在你爹面前,你也可以说得通,不是吗?再者,你可以借口以科举为名。”
“我懂了。你为什么帮我?”
沈小如思虑良久,不得不说:“我隐忍了半辈子,什么都不在乎,只有一点不行。我见不得老爷违背心意。让你娶陆絮儿,我看得出,老爷不情愿。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老爷不喜欢陆絮儿,但既然我知道他的心意,我就不能坐视不理。”最真实的话是:我讨厌你娘,所以,不为别的,只为让她不能如意,我便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