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蕊要去莲花庵还愿的事,府里上下都知道了。江永明当然也知道。这些天与若蕊相处,他能察觉到若蕊对他的感觉,假如没有杨秋婷,他真的会接受唐若蕊,他知道自己的心慢慢的开始不受自己控制。杨秋婷婀娜多姿,皮肤娇嫩,像三月的桃花,鲜艳,光洁。她是大家闺秀的典范,饱读诗书,婚后定能三从四德,相夫教子。他是要博取功名的,即使在这个乱世,他相信朝廷可以打败那些可恶的蒙古兵,到时候,自己就是复国后的新臣,百废待兴之中,皇帝必定要重用年轻有为的臣子重建国家,前途一片光明。她唐若蕊绝不能胜任他的妻子,她只会背唐诗,不能识字,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虽有几分姿色,却不懂夫妇之道。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她有时的思想他完全不能接受。一个女子如何可以那样轻佻?
江永明拿着杨秋婷寄来的信,心中满是喜悦。他有一度曾幻想,如果娶了她们俩个,会是怎样的?他瞒不住他的心,他被唐若蕊吸引了。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告诉他:离唐若蕊远一点。离唐若蕊远一点。可是他却偏偏要遇见她。他有好几次想起她的样子都会笑起来,他安慰自己是因为若蕊与秋婷太像了,尤其是她们的背影。对的,我是在想秋婷,只是她们长得相像,我一时糊涂了。江永明把信件压在床下,只身去找若蕊,或许明天她一离开,今天就是他们话别的最后时刻。
走在卢府的长廊中,远远地看到卢府的祠堂,大气宏伟。果然是财大气粗,当今乱世,卢府的祠堂依旧片瓦不损,外围墙干净整洁,看样子是每年都在修护,如此里面必定恢弘无比,就连长廊中刷的漆都是光彩照人。到了西厢,江永明绕过空的厢房,前面就是唐若蕊住的厢房。那间空的厢房是卢月的,即使一次没住过,卢道林依旧把它空在那里。
午后的阳光有股冲劲。直透过望柳阁边的柳树,射在长廊,树影轻轻的晃动,把若蕊住的房子都映在里面,空月坐在地上,低着头,正在绣东西。门口的地上堆了很多颜色的粗布,旁边还有一盒针线。永明轻轻地走过去“做什么呢?坐在地上多凉啊!”虽然他说的很轻柔,还是吓了空月一跳。
“江少爷?”
“在这做什么呢?这里光线又不好,深秋的阳光原本是最具享受的,可惜被柳树遮住了,我要是你,就去望柳阁,那里不仅阳光好,人坐在那上面,心情也开阔。”他拿起纸上画的样图,再看看空月手里正在绣的,有些不懂。
“我走不开,司花姐姐昨夜整宿没睡,刚才吃过饭才进去睡。再说,小姐要是喊我,我不在,可怎么行?”
“你这是绣的什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空月得意的笑道:“别说你了。就是我们家老爷卖了这许多年的丝绸,做了这许多年的生意,恐怕也没见过呢!早上小姐请过安之后,回来说要收拾东西,后来发现司花姐姐打的包不好看,又不结实,小姐就自己动手做了一个这个。然后又画了一个样图,叫我下午闲着没事的时候缝出来。”空月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若蕊缝好的布包,简简单单的没有绣花,却针脚细密、整齐。包的外面还加了一个扣子。那是若蕊自己照着旗袍的盘扣做的,虽不极致,倒也适用。
“你家小姐还有这功夫?了不起。她人呢?”
“肯定是昨夜着凉了。中午饭没吃几口,就说头疼,现在睡下了。”
“那我还是不进去了。听说你们明天要走,代我问好。”永明虽嘴上这样说着,脚却不动。空月半天不见他有要离开的意思,看着他一直盯着屋子里看,空月心中不忍。她才14岁,心中已经知道陆艳晴的心思:若蕊将来很可能是要嫁给江永明做夫人的。
“江少爷,您进去看看小姐,她要是没睡的话,你们当面道别不是更好。”永明听了这句话,想都没想就走进去。他对这个屋子并不陌生,径直走到床边,看着若蕊躺在床上,头发散着,面容疲倦,脸色蜡黄。他忍不住想替她盖好被子,可是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悬在半空中,良久,他还是探手摸去:胳膊放在外面冻了不好。怎么这么烫?他连忙摸了她的脸颊,也是一样,再看她的脸色,蜡黄没错,却微微的发红。
“小山,小山。”永明大声的喊着,他忘了自己是单独在她房间里,手还抓着她的手。
空月听见有人喊小山,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又听见喊,忙起身进来。
“什么事?怎么了?”空月看见永明的样子,紧张到忘了呼吸。
“快去请大夫,若蕊在发烧。”空月第一次听见他这么称呼她家小姐,一时呆在那里,原来不都是‘你家小姐’‘三小姐’的吗?难道他们是真的?”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快去呀。”永明是真的着急了。一个生了病的人,自己独自躺在这里,丫头们睡觉的睡觉,做事的做事,丝毫不管不顾。他看着心疼,一时忘了分寸,才会对空月大呼小叫。他这一吼不要紧,可把空月吓坏了,她看都没能看一眼若蕊就出去找大夫。她先跑到卢府门口通知管家的丁叔去请大夫。又急匆匆的去喊代湘君去看看若蕊。代湘君就住在季岩隔壁,所以季岩也听到了,三人火急火燎的跑到西厢。
司花正在给若蕊擦脸,永明就站在床边看着,脸上关心在乎的表情,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怎么来了?”季岩望着永明。永明不说话。
“二少爷,多亏了江少爷,要不是江少爷进来看小姐,还不知道有多可怕?是我该死,大白天的没事,我睡什么觉?小姐要是有什么事,我就是死了也不足惜……”司花站在床头哭诉着。湘君走上来,看着若蕊,轻抚她的额头、脸颊,手臂。”大夫请了吗?”
“丁叔出去请了。”空月这时才有机会上前看一眼若蕊。若蕊的脸比先前更红些。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她先前倒是醒过,不过几分钟又睡下去。那是被永明吵醒的,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是永明,实在没力气招呼他,眼睛挣扎几下,最终闭上。
“你们都出去吧!这里我看着。喜莲,你去打点水来。”湘君拿下若蕊额头上的布,想给她换一块。
“少奶奶,还是我去吧。司花姐姐昨夜没休息好……”湘君看小山欲言又止,心中似懂非懂。空月端着脸盆和季岩、永明一起出去。季岩独自坐在外面,看着永明和空月一起走去的背影。
“你家小姐怎么会突然生病了?昨天吃饭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这会子又说‘你家小姐’?刚刚不是‘若蕊’的嘛!空月心里嘀咕,却忘了回答他的问题。”在想什么?”
“啊?”
“我说你家小姐怎么会突然生病?”
“应该是昨晚睡觉的时候忘记关窗户,冻着了吧!”他们走到北厢房,永明去他父亲的屋子,说了些话。空月一直往前走,到厨房打了水连忙回屋。
湘君在照顾若蕊的时候,发现她的手上有几处细小的印痕。她拿来‘玉露膏’给她换药,又在她手上的细痕处涂擦。
“你们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两个人站在那里,面面相觑,只字不提。
“要作死吗?她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事能瞒住?”俩人难得看见湘君激动的时候,吓得空月噗通一声跪下去,低着头,什么也不说。司花看见空月跪在地上,也失了方寸。”小姐不让说。”半天司花吐出这些字来。
“那好吧!等老爷来了,你们再说。”
“少奶奶不要。”司花也跪下来央求。
“她现在这个样子,老爷肯定是要问的,到时候谁也瞒不住。小姐生病,你们两个还能安然无事吗?”湘君想起昨晚来这里若蕊和她说的话,难道是关于江郡生?不会吧!难道他们之间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两个倒是说呀!”
司花见状,不得不说,于是就把昨晚的事老老实实地讲出来。湘君听了身子发颤,却又不好说什么。自己的婆婆如此狠心,但她到底是长辈,若蕊这丫头真是有心了,好姑娘,可惜啊!这里有了陆絮儿,哪能有你唐若蕊?好妹妹,何苦呢!他江郡生再好,也不能娶你,也不是你心中的那个人,他们只是相像而已,况且,他已有婚约。二弟是个好人,为什么你不回头看看他?难道你真的要把他拱手送给陆絮儿?
代湘君是明白人,她早已看出这些年轻人的心思。昨日江其成和卢道林在书房里说的话,她全部听到了。她端着茶水,站在门口,听了个透。卢季岩对唐若蕊的心思,她开始半信半疑,不过日子越长,她看得越清楚,卢季岩有心有意,她倒是真希望他们俩能在一起。比起陆絮儿,唐若蕊更容易相处。
湘君正在发呆,司花领着大夫进来。不久卢道林也来了。大夫诊脉之后,开了药方。”并无大碍。好在底子强,这要是底子弱的小姐,怕就危险了。”
“真的不严重?”卢道林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风寒可大可小,但只要细心照顾,按时吃药、调养,无妨。”
“那为什么到现在还不醒?”
“疲劳过度。据我的观察,小姐近日一定是没有休息好,而且还是在昨晚染上的风寒。有句话说出来望老爷包含。”卢道林示意可以。”鄙人替小姐诊脉的时候,看到小姐手上多有细小伤痕,又见手腕处有伤口,这是极需要小心处理的地方,千万不能感染,否则病情容易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