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大金和三江吃烙饼炒鸡蛋的时候，杨长发来了。杨长发一见三江，连耳根台子都带上笑容，轻声问道：“定准了吗？”杨长发提出这个问题，并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而是从三江的到来，猜想必定要打一仗的。

“这要跟你们商量。”三江还不能马上泄露天机，也不能完全否认，所以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他又问道：“支部书记有空吗？”

“他呀，他是不出山的老和尚。我说，你们快把它拿下来吧，这个两面派我当够啦！”杨长发看着他们吃完了饭，说道：“走，找杨树人大叔去！”

他们越过两道墙，来到杨树人家。杨树人见了三江，真是喜出望外，伸出两只手把他按在板凳上，问道：“给我们来布置任务吗？”

三江不能多耽误时间，所以就杨树人的这句话，跟他商量起打据点的计划。杨树人把敌人的情况作了扼要的介绍，提出好多部署力量的建议。他们正在密谈，站在大门里放哨的杨大婶走了进来。

“敌人来啦！”

“走！”杨树人说道：“到密秘的地方去商量。”

杨树人端着一个小油灯，和杨长发、大金、三江一起来到北院二门里，把那个砖影壁一推，影壁整个地横了过来，下面出现了一个洞口。杨树人让大家先下去，他最后钻进洞口；把影壁一拨，又恢复了原样，随后把一根很粗的铁棍插进影壁下面大板石的窟窿里，锁了起来。再去推它，却是文风不动。他们进入地洞，稍微有点儿冷意。杨树人端着小油灯走到拐角的地方，这儿象一间小屋子，挖得有现成的土凳、土桌、土炕。他们坐在这里继续研究打杨家百户的问题。

关于如何打杨家百户，几个人有几个意见。大金坚持找张五，交给他一个任务，让他拉着一连伪军反正。杨长发主张由杨家百户的民兵先从里头动手，然后大部队从四面突破。杨树人不同意找张五，倒比较同意大部队和民兵里应外合的办法，但不同意民兵先动手。

三江也不同意事先给张五什么任务，不能事先透露任何风声，也不能把张五的“力量”计算在这场战斗之内。他赞成里应外合的主张，但是民兵的每一个具体行动，都要跟部队的作战计划合拍才行。经过一番认真的商量，三江感到，预先想出的作战方案，再经过部分修改，就可以基本上定下来了，于是他提出这么一个要求：

最好由大金调集地方武装和民兵五六十人，一部分警戒王店子，没事不要打枪。王店子到杨家百户之间，设两三道联络哨，如果王店子敌人出动，送信是来不及的，可以用打枪作信号。另一些人警戒徐家峪炮楼。龙山尾北山和杨家百户西北的牛头山，也要放两个哨，监视试剑台和黄崖口的敌人。杨家百户的民兵，要监视王大牙，扰乱鬼子大院，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大金完全赞成三江的意见，但是他认为有一点必须纠正。“三江，徐家峪炮楼用不到你们动手，这个要看我们的，我一招呼，他们就得乖乖地拉过来。”

三江听大金说过，他和炮楼的伪军建立了联系，但是谁敢保险他们到节骨眼上不变卦呢？谁敢保险战斗打响之前不换防呢？所以他恳切地说道：“你可别开玩笑，打仗的事，要说粗比杀驴宰马还粗，要说细比描鸾刺凤还细。你要是在炮楼跟前出一点儿差错，就会影响整个战斗计划，万万不能在没接火之前去惹他们。”

“反正我的话你总是信不过的。”

三江想了想，用力地在大金肩头上拍了一下，说道：“你要是真有把握，那就交给你们一个任务，在战斗打响之后，解决这个炮楼。”

大金听了跳起来，不小心，把脑袋撞在地道的顶棚上，嘻嘻地说道：“就这么定啦，要是出一点差错，情愿受军法处治。”

三江对这个战斗部署，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考虑，就跟大金、杨长发把时间和信号都定了下来。

说到这儿，洞子里的铃响了三下。

“敌人走啦，咱们上去吧！”杨树人端着油灯在头里走，几个人一起爬出影壁口。杨大婶正等在那里，替他们推上影壁。

“张五派伪军检查户口，看了看就走啦！”

三江仔细地打听了敌人每次查户口的时间、规律，是光检查北街还是检查全庄等等情况。他想利用敌人刚刚查过户口的时机，亲自去观察一下敌人的分布情况。他提出这个想法之后，大金乐了。

“三江，你也是个胆大包天的人！”

三江说道：“我没说嘛，打仗的事，又粗又细，该细的不细，就是瞎胡闹；该粗的不粗，就是胆小鬼。可是粗中还要有细才行。头一宗，敌人刚查过户口，不会十分注意，第二，我并不去挨门串，只想到杨四表兄的后院爬上核桃树看一看，从那棵树上可以看到半条街啊。”

杨长发站了起来说道：“咱们说走就走。”他让大金在杨树人家里等，领着三江出了屋，越过两道墙，到了自己家里，找了个油灯，下了地洞，从地洞里穿到路南的一家，又从驴槽底下钻出来。出了东角门，到了民兵杨长盛家里，让杨长盛打开洞口，杨长盛把驴棚旁边的柱子一推，这根柱子象个吊杆一样甩到一边去。他俩从柱脚底下的洞口钻下去，又穿到第二条街的路南，这儿就是三江说的杨四表兄家里了。杨四住宅的南面，隔着一条不足五尺的窄胡同，就是鬼子住的大院。

杨长发叫醒已经睡下的杨四，让他不要点灯，搬一个梯子靠到大核桃树上。三江爬上去，尽量不让枝叶摇动，骑上树权，借着月光，对鬼子大院仔细地观察了一番。三江心想，鬼子真是头号大笨蛋。十五个人住在这个大院，只是西南角上有一个炮楼，西北角搭了个土台，作为游动眺望的地方，北面却把屁股露给别人；东院住着特务队和几个伪军，又是仓库、又是厨房；西院是伪军营房，伪军的连部却在鬼子大院的南对门；而王大牙却经常住在二驴子的继母那儿，这个卞公馆还在南北横街的东面。三江想起了几句话：“行动自由是军队的命脉，失去了这种自由，军队就接近于被打败或者被消灭。”鬼子的这个火力部署，还有什么行动的自由？三江进行观察之后，对将来作战怎样使用兵力，已经有了初步的草稿。

他悄悄地从核桃树上下来，在杨四表兄的背上拍了一掌。杨四回头一看，认出是三江，一把手攥住三江的胳臂，悄悄说道：“表弟，原来是你，快进屋去。”

“现在还不是叙家常的时候，后会有期。”

杨四点点头，不再强留，替三江搬开猪圈旁边的路石。三江别了杨四，和杨长发钻进洞口，顺原路回到杨树人家，告诉杨树人说：“杨四表兄的院里是个顶好的阵地，要利用。”

杨树人说：“我们本想把地洞挖到鬼子大院底下去，只是运土的工程太大，土也不好消发。要是真个挖通了，咱们就可以成了土行孙，从鬼子的脚底下冒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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