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笑了，听大金的口气好像要多少有多少，没再往下说。他从背兜里掏出一个本子，一页一页地翻着，有的地方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有的地方画着横三竖四的道道。这是他每次作战之前之后，作的笔记和画的地图。三江翻到一页白纸，掏出铅笔画起来，根据大金的说明和自己的记忆，画了一个敌人居住的分布图。他画了半截问大金道：“两个特务在哪儿？咱们见识见识行吗？”

大金把腿一拍，说道：“太巧啦，就在这儿的枣树沟押着，你再晚来就要上送了。”大金从板凳上跳下来，穿上鞋，说了一句“马上就来”，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

三江看着大金出去，接着画他那张地图。地图还没画完，大金就把卞大海带了进来。大金指着三江跟卞大海说道：“这位首长要去解放你的老婆，他问你话，好好回答。”

卞大海答应两个“是”，偷眼看看三江，这个二十多岁、身板精壮的青年，眼睛里放射出逼人的神采，使他暗暗打了一个寒噤。

“杨家百户的鬼子、伪军、特务，有什么暗堡、地穴、夹皮墙、暗算别人的机关没有？”三江这一问，大金在卞大海背后暗暗叫好。卞大海却一下子紧张起来。

“这个……”

“这个什么？你还要等事后算账吗？”

老特务一听“事后算账”的话，又看了看三江那两道锐利的眼光，低下头来。“是，是，日本人住的大院，西南角上的炮楼，啊啊，西南角上的，下头有一条地道，通到街西的土地庙，土地庙是出口，也可以当堡垒。”

“出口在土地庙哪边？

“啊啊，里头，供台下面的大石头一揭，就是洞口。”

大金听到这儿有些奇怪起来，机警地问道：“李占元、张五知道吗？”

“不知道。地道是日本人悄悄挖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啊，是日本人问我，我出的主意，我在海下躲官兵，就是这么干的。”

“把你们特务队的地道地穴也说出来。”三江追问了一句。

“没有，真的没有，还没来得及挖。”

三江和大金又问了一些别的情况，再也问不出新东西。三江从日记本上撕下一张白纸，写了几行字，跟卞大海说道：“具结，写上你的名字，以后按这个算账。”老特务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不会写字，按个手印吧！矽他用三江的自来水笔往手指上涂了点墨，在字条后面按了一下。三江收起纸条说道：“这是以后的干证。”说着让大金叫民兵把他带走了。又让大金去问一问小特务，证实一下老特务的口供。三江正在完成他的地图的时候，大金回来说道：“口供一致。”于是三江在地图上添了一个土地庙，并且作了只有他自己才认得的标志，随后收起小本子，问大金道：“杨树人、杨长发能不能见一面？”

“那容易，我就派人去找他们。”

“慢着，咱们一块儿去！”

大金听了一愣，随后就笑了起来。“好，走！可是万一出了问题岂不误了大事？”

“你们已经走熟了的路，为什么我不能去？我想到杨家百户就地看一看。”

大金半开玩笑地说道：“对，你是看过兵书的，拿个据点象绣花一样。要是我呀，想打仗就凭我一捉摸。”

“大金哪，你现在负责一个区的武装工作，不看点儿兵书可不行啊！”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大金向村里借了一身便衣，给三江换上，三江把军装塞进挎包里，二把盒子掖在汗褂里头。他们朝着杨家百户，这个不久之后的战场出发了。

自从两个特务失踪以后，杨家百户的敌人也加强了戒备：东南角的炮楼上经常派驻一个班，西南土地庙附近加了一个游动哨，北大桥边做了一个掩体。这些都不关重要，只是西北角上也加了两个岗哨，这儿是抗日工作人员经常出入的道路，地道的一个出口，就在这两个敌军岗哨的脚下，这样就给工作人员的活动带来很多不便。杨树人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利用八路军的名义、传递情报的办法，给张五下了一个条子，让他把庄西北的岗哨挪到老王家后墙外头的菜园子里去。这个条子很有成效，果然敌军岗哨西移了。张五为了“立功”，避免遭到二驴子的下场，还规定了一个暗号：如果岗哨碰到出入的人说“回去”就可以进庄；要说“过来”，就不要继续前进，庄里可能有变故。万一岗哨问话不对路，那就是李占元的人，要多加小心。

大金和三江从大道沟里来到杨家百户的庄北，沿着柳树行上了坡，到了杨长发的后门外。大金往院里扔了三块石头，过了一会儿，门板拉开了，杨大嫂探出头来，一看是大金，借着月光，认出了另一个是三江，立刻招呼他们进门去。

杨大嫂高兴地说道：“你不是老九吗？”

“大嫂的眼睛真厉害，不亏你唱鸿门宴。”

杨大嫂笑了，眉眼之间透露出十分兴奋的神情。“老九，你是野鸟进宅，敢情是来下战表的吧？”

三江笑了笑，没有回答。进了屋，杨长发不在。杨大嫂想从隔壁找到一个民兵，托他布置一下岗哨，然后去找杨长发。

大金拦住她说道：“慢走，我们光顾赶路，还没吃饭哪！”

“好办，先去布置岗哨，回来就做饭。”

杨大嫂回来之后，忙着和面、打鸡蛋。三江一看，隔着竹帘说道：”大嫂，有剩糊涂粥吃一点就行。”

杨大嫂搅着鸡蛋说道：“话从哪儿说起呀，你有好几年没来啦，怎么好给你剩糊涂吃？白面、鸡蛋光便宜张五吗？”

“啊？我不过走了几个月呀！”

“我觉得比几年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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