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武对潘连顺有过很多的疑虑。

潘连顺在抗日大起义之前，雇过几年长工，后来看着风头不对，把长工辞退，把地借给外甥十来亩，借给三侄十来亩，剩下二十多亩自己耕种。说是借，一到秋天却总是要给他背来几斗粮食。长武根据所有的经验认为，这种人一万辈子也不会跟穷人一条心。但是潘连顺是个胆小鬼，听见驴叫也要打个哆嗦。自从蟠龙山大惨案之后，他没离开过蟠龙山，连个集也没赶过，对革命军队的政策也没有过明显的抵抗，根据这些情况判断，潘连顺是不可能跟潘林辉有什么勾搭的那么潘林辉的信是怎么来的呢？这对长武来说，是一个解不开的疙瘩，他老想找出个什么办法把疙瘩解开，弄它个水落石出。

长武找潘连顺谈过几次话，一谈到那封信，潘连顺总是打脸撞头地抱委屈。有一次，长武跟潘连顺说：“事情总会查明的，没风不起浪，没有腥的打不住猫。潘林辉为啥不给别人捎信，偏偏给你捎信呢？他图你这口锅好刷？你要想人们信的着你，你就该把前因后果说出来。”

长武这么一说，潘连顺有些发慌，既然事已至此，就不得不把刘二虎的事讲出来了。

“刘二虎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不三不四地瞎说一顿，说治安军也是打日本的，让我多留点儿心。长武你说，我是那样人？我不听，央告着他快走啦！”潘连顺留了一个心眼，隐瞒了好多情况，刘二虎怎么说的，周玉荣怎么拨弄的，他都没有泄露。

“为什么不立时报告？”

“我，当时恨不得给他磕个头，让他快走，答应他不对任谁说出去，怎么好说了不算？”

长武再问他，什么也问不出来了。他的这些话是真是假，有几分可信？还得要找证据。证据到哪儿去找？没别的门路，只有周玉荣和潘林辉，才能真正知道其中的奥妙，不然就得去找刘二虎。可是潘林辉在丰镇，试剑台都不常来；刘二虎离开狗儿峪，到试剑台盐店把秤杆去了；周玉荣虽然住在狗儿峪，但是又不能打草惊蛇，如果把他吓到据点里去，以后的事情更不好办了。

长武有这么个扎手的事，常常半夜半夜地睡不着觉，想了多少条主意，总是行不通。王新民跟长武谈过几回，也只是猜想和估计。通过黄花峪的杨子纯，狗儿峪的支部，都没法了解到更多的情况。长武认为，需要对潘连顺本人做工作，向他亮明党的政策，指出将来的前途。目的不在于弄清这封信的来龙去脉，为潘连顺洗冤，而是要通过这件事，弄清敌人这一条整个的黑线。他就这件事，跟大金商量过，大金说：“你要潘林辉、刘二虎好办，我进试剑台、丰镇把他们抓出来。让我出主意，想办法，那得慢慢来。”

大金捉到了二驴子和卞大海之后，知道卞大海跟潘林辉是老相识，想要借此帮长武一个忙。他请示了王新民，把两个特务带到蟠龙山，让民兵分别看管起来，自己到木匠铺去找长武。正巧，大金再晚来一步，长武就要到刘艾庄去了。

院虽的核桃树底下很凉快，他俩搬了两个小板凳坐在这里谈起来。大金把捉特务的经过详详细细地告诉了长武，把卞大海跟潘林辉狗扯羊皮的关系也作了介绍。

“如果让老特务给潘林辉写封信，把潘林辉诳出来，你的疙瘩也许就解开了。”

长武听了大金这一派话笑起来，说道：“潘林辉如果是个傻子，倒是可以这么办。你不知道，那是个贼里不要的东西，头发梢上都是心眼儿，他的两只耗子眼，也可以看得入地三尺。”

“那怎么办？”大金说着眼睛一转，把大腿一拍，说道：“别瞎捉摸啦，干脆，老办法，明天把他抓出来！”

长武对大金的意见并没感到惊奇，这个办法，大金已经提两回了。长武不赞成。他认为，跟敌人斗争不能大胆踹，大金可以从杨家百户捉到二驴子，因为杨家百户有党支部，有民兵，有经过锻炼的群众，可是抓潘林辉要进丰镇，最少也得进试剑台，那里没有杨家百户的条件。光为了解开潘连顺的疙瘩，需要这样作吗？大金也不赞成长武的意见，更要紧的是，把潘林辉这个汉奸根子拔掉。长武听大金这么一说，觉得有点儿道理。

“区委有什么意见？”

“我请示过王新民，他说如果二驴子有用，可以尽量利用，搞清线索，把敌人伸进根据地的毒手给他切断。王新民让我们不要冒失，要依靠群众。”

“好，你等我想想。”长武扬着头想了好一会子，突然地，一只手抓住大金的肩头说道：“有啦，有啦！只要潘林辉来到试剑台就有办法，借用二驴子一下，让他进试剑台，找到潘林辉，就说卞大海约他回丰镇，商量一件要紧的事，不怕他不信。有了老家伙作押当，不怕二驴子不去。可是得马上动手，如果杨家百户丢了特务的消息一传出去，就不好办啦！”

“对！”大金用不到考虑就同意了。“说到归结，还得用我。消息传不出去，昨天晚上把电线都割断了，今天架不起来。”

“这回不能用你，潘林辉认得你。只要区小队配合一下就行，区小队要是有任务就让民兵去。”长武站了起来，好像就要出发。”你是不是赶紧请示区委一下？我到黄花峪去一趟。要行动就在明早。”

大金连连答应。

长武忽然想起，拍拍大金的肩头说道：”无论如何要借一身鬼子军装、两套伪军军装来。唱戏没行头不行。大金答应着就急急地出发了。

傍晚，大金和长武都回来了。他们把为清和为礼找来，在木匠铺开碰头会。在碰头会上，长武讲了从黄子纯那儿得到的消息，巧得很，潘林辉前天来到试剑台，昨天下午，黄崖口的王月华，亮甲坨的萧胖子也来过，住了一夜就各回原地了，不知道他们玩些什么鬼吹灯，听说一半天之后，潘林辉还要到黄崖口去，然后可能跟黄崖口的日本顾问一块儿回丰镇。明天动手正是个好机会。

“黄子纯怎么知道的？”为礼觉得这个消息有点儿玄虚。

“黄子纯在盐店后身有个关系人……”

大金也讲了请示区委的情况，他没见到王新民，只见到邱区长。邱区长同意长武的意见，如果有把握，就把潘林辉这条线给他拔了根。邱区长也提出一个要求，要搞就要搞成功，准备工作差一点，或者情况有一点变化，宁可放长线，不可跑了鱼。区小队可以调给十个人，再找几个民兵配合行动，不是万不得已不要动武。

“放长线，就找不到这么好的鱼食儿啦！”为清认为机会不能错过。

“对，邱区长的意思，是让咱们多加小心。”

大金说着，把包袱解开，抖出借来的几身鬼子和伪军的军装，解开上衣，抽出借来的一只二把和一只王八盒子。他们四个人检查了这些“行头”，研究了行动的每一个细节。他们决定，由长武、为清和三柱带着二驴子进试剑台，因为潘林辉不认得长武，潘林辉常年不在家，长武也是整年在外头揽木工活，他们没见过几面；为清住在大东沟，过去没事是不到庄里来的。他们决定抽十五个民兵，和区小队的十个人暂时编到一起，由大金指挥。

碰头会散了，大金又回杏儿峪去，会合他的区小队，准备按计划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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