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鬼子和伪军闻声跑来，把四奶奶抓住，推进隔壁的院里。那个伪军小头目什么话都没说，就捣了四奶奶两枪把子。四奶奶火气上来，伸手打了伪军一个满脸花。伪军气得端起大枪要勾枪机，鬼子制止了他。这一拨敌人到蟠龙山围攻过三次，连个人影儿都没见过，这回抓到四奶奶，好像抓到了个宝贝，鬼子不愿错过机会，想从四奶奶嘴里捞到点什么情况，让那个伪军小头目进行审问。这个家伙坐在破磨台上装模作样地问道：“八路军哪里去了？八路军的洞子在哪儿？”

“你问这干什么？”四奶奶反问了一句。”

“你管我干什么？就要问你。”

“这你可没问着，我不知道。”

伪军听了四奶奶的话，气得眼眉都横了过来，砰磴一声从破磨台上跳下来，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不知道，说得这么轻松！”随手抄起旁边的磨杆，拦腰就是一下子。四奶奶不知是麻是疼，冲着伪军骂起来。“你也是爹娘养的，打我不值啥，说不定你的爹娘已经让日本鬼孚打个稀烂啦！”

伪军小头目暴跳起来，吩咐另外两个伪军：“着着实实地给我打，她敢骂我，这还了得！”

两个伪军抡起枪把子，在四奶奶的腰里腿上乱打乱戳。四奶奶倒下了，鬼子拦住伪军亲自问道：“真不知道也好，假不知道也好，只要说出一件就放你走！”

四奶奶不大能说话了，可是心里明白，看到敌人被自己的话惹恼了，有几分高兴，还想再加上两句，看看敌人会气成什么样子。她憋足了力气骂道：“混蛋，畜生！”鬼子气得嘴唇都抖了起来，刚想发作，忽然听到东山上响了两个地雷，鬼子和伪军心慌意乱，不敢继续问下去。鬼子掏出手枪照着四奶奶就是一下子，然后掉头跑了出去。

四奶奶都部中了一枪，失去了知觉，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自家的炕上，兰花。长武、五奶奶，还有被四奶奶救护了的那个战士，都围在她的旁边。兰花已经把她的伤口包扎起来。

“妈，疼吗？”

四奶奶的嘴唇动了动，没说出声来。兰花小心地给她盖被，擦脸，摸着她的手，心里一阵发酸，很想哭出来，但是兰花把泪咽了下去，她不能哭，四奶奶是最不喜欢在敌人眼前流眼泪的。那个战士身强力壮，经过多少战争，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伤心，却在兰花的身后落下眼泪。他控制着自己的感情，讲出四奶奶掩护他的经过。他说：“四奶奶救了我，她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我。我是团部的通讯兵，叫周文，到二营去送一封要紧的信，县里也托我给二营带一个关于梨花峪的情报。四奶奶保护了我，也就是保护了部队的通讯联络。我回去一定向首长报告，给四奶奶记功。”

这时候，四奶奶的精神有了好转，轻声说道：“哭什么？敌人骂了我，我也骂了敌人，敌人打了我，我也打了敌人……”

大伙听四奶奶说出话来，紧张的心情轻松了一点。兰花拉着四奶奶的手说道：“妈，喝水吗？”

四奶奶没有拒绝，但是她不能动转，兰花要喂水又怕把她噎住，就自己含了一日，对着四奶奶的嘴，一点一点地漱了进去。四奶奶喝了水，精神更好了。

“我，万一不能好，兰花，你去，去找沙狄，作手榴弹。要是知道部队在哪儿，给为仁带个话去，告诉他，好好打仗，多消灭几个敌人。”四奶奶歇了会儿又说道：“沙狄送我一个烟袋，你带着它，沙狄看见烟袋，就会收下你。”

兰花撑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她想，自己来到蟠龙山，本来要替为仁照看老人家，但是这个任务没有完成。她后悔，为什么不跟老人家寸步不离，永远在一起呢？可是她抹了抹眼睛还是安慰四奶奶：“妈，会好的。我一定听你的话。”

四奶奶用虚火烧干了的眼睛扫了扫屋里的人，带着微笑的面容说道：“我也愿意好，留着我这张嘴，碰见敌人再骂它两顿。”她瞥见了那个通讯兵，劝他快走。“同志，你有任务，别守着我。你要是到了二营，见着我的儿子潘为仁，告诉他，不要挂念我，要多杀敌人，听革命军队的话。”

通讯兵确有紧急任务在身，不能不跟四奶奶忍痛告别。他趴到四奶奶身边，含着眼泪说道：”我一定象你一样去完成我的任务。”他站起来向四奶奶行了一个军礼，转过身去，含在眼里的泪珠滚下来，背起大枪上路了。

为清和长环抬了一个门板子来，主张把四奶奶抬到他家一去休养，东山沟比较隐蔽，来了敌人容易转移，来不及转移也可以钻洞子，这儿的洞子是为了掩护伤员挖成的，可以连门板一块抬进去。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四奶奶就住到为清的家里来了。

两天之后，四奶奶的伤口有点儿发起炎来，这里医药条件很差，不得治疗，人们感到焦急。恰巧这天傍晚，秦大夫来了，他是听二营的同志讲的，顺路赶了来。他不认得兰花，但是很快就熟悉了。秦大夫瞧了瞧四奶奶的伤口，用听诊器听了听，拿出了两包药交给兰花。

“这包药面用香油调起来贴到伤口上，这包药片每天吃三次，一次一片，如果发炎不见好，一次可以吃两片，但是不要再多吃了。”秦大夫把一些药面调好，贴在四奶奶的伤口，用绷带捆扎起来。

“四奶奶，好好休息，我还有任务，不能看护你，过十天八天我再来。”

长武、兰花想留他住下。秦大夫说；“部队连续作战，我们的任务很急，我还要到‘朝阳”去建立一个临时卫生站，不能停留。再见吧！，秦大夫恋恋不舍地走了。

四奶奶伤口发炎好了些，但是过了两天，伤口又慢慢出血，逐渐地支持不住了，在受伤后的第十一天，与世长辞了。

对四奶奶的死，兰花没显出过分悲痛，四奶奶的形象，鼓舞起她的力量，心里烧起一把火。她根据婆婆的遗嘱，拿定一个主意，在婆婆死后，她要做更多的工作。

兰花把四奶奶的善后事项处理完了之后，决定去找沙获，要求他给安排工作。她的想法受到长武等人的支持。敌人的“扫荡”虽然稍有收敛，但是还没结束，长武决定派一个民兵把兰花送到区上或者县上，再打听手榴弹厂的地点继续前进。

兰花收拾了一个小包，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晚上蒸了一点干粮，用手巾包起来放在小包里头，找出那个没有嘴的烟袋，小心地装在底襟的口袋里。

第二天下午，兰花把自己打扮了一下，故意打扮得更土气一些。随后，对这两间松枝草房又看了一眼，到四奶奶的坟头站了一会儿，就去找长武。长武根据自己的经验，把怎样走路，怎样找关系，怎样避开敌人，细细地告诉了兰花，然后把长环叫来，让他把兰花一直送到柳儿峪，不要沿村转，找到区或县的关系，交代清楚再回来。又把已经写好的两封信交给兰花，一封给区县，一封给沙狄。兰花把信和烟袋放在一起，告别了长武，告别了蟠龙山，走上了她应该走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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