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三爷的话音一落，鼓掌，叫好，轰然一声响了起来。贺三爷是个心灵嘴快的人，后面这一段是他在会上临时现编的，当场抓了个彩。只听台下人喊道：“贺三爷的鼓书好不好，妙不妙，再来一段要不要！”

“要啊，要啊！”

贺三爷连连鞠躬，喊声还是不停，没法子，等人声稍为一静，数了几句快板：

皮影好，皮影妙，

今天唱啥我知道。

出新词，破旧套，

抗日的故事呱呱叫。

野鸡屯，攻坚战，

真人真事上影卷。

同志们，别乱喊，

耐着性儿等着看。

刚一数完，又是一片叫好声。贺三爷不管大家喊什么，夹着小鼓跑下台。钱军城一把拉住了他，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笑着说道：”贺三爷，鼓书说得好。你真有点儿象个老黄忠，外头跑了二十年，剩了一把又老又硬的骨头，到底为抗日使上了一分劲儿。”

四奶奶凑趣地说道：”我看你是越老越猴头马相啦！”

贺三爷哈哈地笑了起来：“人一高兴就忘了老，脸皮子也厚啦！”

这时台上是时事相声，接着是两个战士的新洋片，三个姑娘的歌表演《送军鞋》……这些节目，都在歌颂有名没名的抗日英雄，歌颂广大群众的英勇事迹，受到人们的称赞。

最后一个节目是阳和村的皮影戏《大战野鸡屯》。这是阳和村的担架队几个队员，参加了野鸡屯战斗之后集体创作的。台上架起纸窗户，锣鼓响起来，大家非常熟悉的人物都在影台上露了面。过去看皮影戏，不是神仙，就是鬼怪，不是唐明皇，就是包文正。今天，人们头一遭从影窗户上看到自己的同志，看到自己的斗争事迹，感到十分新鲜。大家一面称赞一面笑个不住。

皮影一结束，马蹄峪豹高跷，徐家峪的秧歌，就点起灯笼在于河沟东面的广场上表演起来。很多观众也跟着跳彝唱歌，形成欢乐的高潮，一直继续到深夜。

四奶奶给杨家百户带来一件人人称羡的新闻：潘为仁的未婚妻何兰花，来到了蟠龙山。这个新闻，不但杨家百户的人们不知道，原来复仇团的人们不知道，就连潘为仁自己也还没有听说过。

庆功大会结束之后，美子和黄子春把四奶奶拉到家里，蟠龙山的人差不多都来了，挤了一大屋子。三江和为仁为庆功大会执行警戒任务，刚刚交了班赶到美子家里。大金让王新民叫了去研究什么问题，他大概是唯一缺席的。美子本想把贺三爷请到家里，热闹热闹，可是贺三爷坚持让为清陪他回蟠龙山了。

美子一面沏茶倒水招待客人，一面故意当着为仁的面问四奶奶：“仁大婶怎么就乐意到蟠龙山呢？你细细地讲讲。”黄子春凑趣地说道：“大姨，以后我是叫她姐姐，还是叫她嫂子？”

兰花到了蟠龙山的新闻，原复仇团的人们都是刚刚听到，人人感到新奇，尤其是为仁，更是坐立不安，心口窝“扑登扑登”地跳了起来。

四奶奶拿起烟袋，美子连忙给她点了火，催她快说。四奶奶巴谷了两口烟，考虑着这个歪把葫芦从哪里开瓢。

“兰花的事啊，一个巴掌拍不响，这是两头凑起来的。

一兰花这个孩子不嫌弃蟠龙山，愿意来；二来，大金、长武又给从中拨弄，就连那个老猴式贺三爷也出了一把子力。我本来不愿意，裂纹的破锅透天的房，让这个孩子怎么住啊！谁知道，大金、长武比我还热心。我一想，来就来吧，人家不嫌弃蟠龙山，蟠龙山还能给人家挡上一道墙吗？

这年头儿就别讲那些老规矩啦！要讲老规矩，美子也不会撂下脸来往蟠龙山跑，也不会跟三江一块儿行军、住宿、打敌人哪。兰花的事，是美子带出来的。”

四奶奶这么一说，逗得全屋人都大笑起来。为仁带着点儿报复的意思冲着美子努了努嘴。美子盯了为仁一眼，说道：“四奶奶，我让你说仁大婶，怎么牵连上我啦？”

“那不是你先使风，就有人下雨吗？”四奶奶看大伙都侧着耳朵听着，只好把兰花来到蟠龙山的经过，详细地讲了出来。

复仇团一参加大部队之后，兰花就托黄子纯传话，想到蟠龙山来，代替为仁照看四奶奶。大金和长武听了这个话，认为这是好事，应该想法成全。四奶奶虽说是个刚强人，什么事都是自己动手，不让别人照顾，但是毕竟上了年纪，万一有个天灾病孽，就会碰到困难，如果兰花肯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长武和大金商量好，没有征求四奶奶的意见，就托贺三爷到黄花峪透了个信。谁成想，没等贺三爷使出他那个三寸不烂之舌，老何家就一口答应了。兰花还亲自跟贺三爷说过：“要是婆婆没意见，就不必当一码事那么张罗，我提搂着个小包就过去。”贺三爷听了笑得合不上嘴，给兰花作了个大揖，说道：“我先替四奶奶谢谢你。”兰花窘得倒不知道说什么好啦。

联欢大会的十天之前，兰花由为仁的二姨领着，来到了蟠龙山。四奶奶象接闺女住娘家一样，拉着兰花的手，把她从大石桥头拉到家里。四奶奶按照兰花的意见，没搞什么举动，可是这天比过去正经办喜事还热闹得多，差不多全庄的人都陆陆续续地来过了。人们不是来看“新媳妇”，而是向兰花表达怜爱和感激的心情。善三婶就说过：“蟠龙山是倒过霉的地方，难得你有这么一份心，不嫌弃这个小山沟，你一来，就替为仁也替我们分了忙啦！”

兰花一点儿不外道，一到四奶奶家，就亲自招待客人，烧水呀，沏茶呀，做饭呀，抓着活计干。她穿着一身半旧的家常蓝布棉衣，梳着一条长长的辫子，半点儿“新媳妇”的矫揉造作也没有。五奶奶拉住兰花的手怜惜地说道：“今几个用不着你呀，快坐下歇一会儿吧！”

兰花一面脱出手来继续倒茶，一面说道：“我来就是为了帮我妈的。她为了抗日把为仁送出去，我应该替为仁伺候他老人家。”四奶奶、五奶奶、善三婶和所有的客人，都被兰花的话所感动，不知道是应该夸奖还是应该感谢，反倒说不出话来了。

还是四奶奶端着兰花递过来的茶杯说道：“要不着革命绝对，我这老太婆子是享不到这个福的呀！兰花，你可千万别说谁伺候谁，你来了，我就如同多了一个闺女，咱们是鱼帮水，水帮鱼，让为仁安安心心去打仗，就是咱娘儿俩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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