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荣听说是什么营长,有点儿发慌。“嘿嘿嘿,敢情不中吧,还是该我登门口叩拜。”
“没关系,你仰仗他,他也得仰仗你。”
周玉荣不好扭着潘林辉,就不再说了。过了一会子,忽听院里有人高声说话,一路喊叫着进来。
“林爷在吗?承蒙呼唤,遵命而来,哪儿的客人?”
这位细高个子、有点水蛇腰的高百禄,说着进了屋子。潘林辉赶忙趿拉着鞋迎上去。
“让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敞亲,周玉荣,周老先生,离黄崖口不远的狗儿峪人。这位就是我说的高营长。”潘林辉递过一棵纸烟。“百翁,一会儿来一日,我给你烧,看看比嫂夫人的手艺如何。”
“林爷你请。”
潘林辉叫他“百翁”,实际不过四十几岁。高百禄听说这位老头子是狗儿峪人,很想跟他谈一谈,所以不去抽大烟。
“周老先生,贵庄离黄崖口多远?”
“没几步道,做顿饭的工夫打个来回。”
“八路军在那一带的活动如何?”
“嘿嘿嘿,有是有,就是摸不着影儿。”
高百禄打听了地势打听民情,打听了过去打听现在,八路军的虚实,警防队的名誉,都想问一问。周玉荣是有问必答,有的说得天花乱坠,有的说得驴唇不对马嘴。高百禄听得出,周玉荣不是个老干家,不过他到底是个“外线”的人。黄崖口、张庄子的晟董倒也会过,外乡的却只碰见了这个姓周的。所以他虽然不大瞧得起,却也满热心地谈了一阵子。
“林爷,贵亲还要住几天吧?”
“住几天,既来了就由不得他啦。”潘林辉并不是真地把周玉荣当作上宾,舍不得他走,而是要借他的翎管发展自己的羽毛,把翅膀拉长,伸展到根据地去,所以让他多住几天,把他那颗还不十分坚定的心包上一层铁。
“老兄,放心住几天,高营长很快要移防,你们一块儿走。百翁,起驾的日子定了吗?”
“月初就可以走啦,只等史团长和佐佐木再谈一谈,就可以把日子定下来。你知道,我是不信神不信鬼的,用不到看日子,黄道黑道无所谓。周老先生一起走最好不过,到了黄崖口,就局势问题还要大大请教一番。”
周玉荣听说要他跟“治安军”一块儿走,慌了手脚,赶紧推辞道:“好是好,可有一宗,我家住在八路军地面上,那么回去,就搪不开八路军的啦……”
高百禄看出周玉荣是又想吃又怕烫的土蹩脑袋,打算跟他开个小玩笑。潘林辉却抢先说道:“我们这位敞亲在庄里很有人缘几,八路军也信得过他。可是他作事顶认真,百禄要想法给他遮盖住。上一回,周老先生给黄崖口和试剑台通了个消息,敞村复仇团的一员干将就给逮住了。不过说来可惜,放了鹰啦!”潘林辉又跟周玉荣谈道:“怕什么?有一营人保护,难道八路军敢在公路上瞅着你吗?”
高百禄示威似地笑起来。“瞅着更好,在我高百禄还没到达防地之前,就给他来个下马威!”
周玉荣憋了一头汗,推辞不掉,只好硬着头皮住下来。
“林爷,是不是到敞舍来上八圈?方才正是三缺一,张老、赞爷都有事,周老先生有没有兴趣?”
“啥叫八圈?”周玉荣瞪着眼问了一句。
“打打麻将。”
“嘿嘿嘿,看都没看见过,小时候倒是推过小牌九,赢泥钱,如今也扔生啦!”
高百禄和潘林辉都大笑起来。高百禄不好勉强,就告辞了。潘林辉送出大门,悄悄告诉高百禄说:“周玉荣这个人,胆小怕事,鼠目寸光,他总是舍不得那一顷地,想跟着走,又怕一脚迈到井里去。要想法子把他拖住,那是揳到八路军根据地的一根桩子。”
“好,我一定会把他拴在这根桩子上。”
说着,俩人相视大笑起来。
早晨,高百禄的一营伪军,分乘十几辆卡车在丰黄公路上朝北行驶。周玉荣夹着他的钱搭子,跟高百禄挤在一辆卡车的驾驶楼里,心里好像长了一只手在拨弄着,让他不得自在,生怕被人看到,如果八路军访察清楚,就会是顽固地主加汉奸,闹个双料货。他把身子缩得很小,脑袋耷拉到肚脐上,暗自祷告着平安无事地到达黄崖口,然后人不知鬼不觉地回到狗儿峪。
汽车开到黄崖口的街头,来了一个急刹车。周玉荣狠狠地晃了一下,才不得不抬起头来,看见黄崖口的头面人物在列队迎接。高百禄跳下车去,跟迎接的人们握手寒喧。周文元发起慌来,缩得象个刺猬一样,想躲开人们的耳目。谁知高百禄看看“向导”没下车,喊了一声“周先生”,周玉荣才夹着钱搭子钻出来,凑上去跟欢迎的晟董们说了两句臊皮话。
当地的晟董们除了王月华之外,也有几个晃忽认得他的,觉得十分诧异。
“周财主,什么时候弃农为兵啦?哈哈哈……”
大家笑了一两声就赶忙恭维高百禄去了,把周玉荣扔在一边。周玉荣象个掉队的瘟牛,夹着钱搭子走在最后头,瞄着大伙的脚跟进了南街。
以王月华为首的晟董,把以高百禄为首的“治安军”军官们,连带高百禄的家眷,请在镇公所的一个大厅里。掸土、擦脸、喝茶之后,摆上五桌丰盛的酒席。王月华代表大家请高百禄等人入席,说道:“百翁,今日初识,如见故人,我们象大旱之望云霓一样把长官们盼来。不成敬意,请百翁、各位长官和百翁的宝眷,尝尝黄崖口的淡酒。”
周玉荣本想到了黄崖口跳下汽车就回家,可是王月华摆了这么一个阵势,有话说不出,有腿走不脱,只好随班行礼,人家坐也跟着坐,人家吃也跟着吃。本来,他白吃别人的饭菜是很有兴趣的,甚至把它看作发家之一道。但是这回不同,他一直在掂算,白吃一顿饭,挂个汉奸的牌子,是敞开窗子盖棉被,十分不划算的。就算侥幸不被八路军发现,那么十来天不回家,老婆孩子会不会拿着鸡蛋换烧饼?会不会用剩饭去喂狗?……当他正在想入非非的时候,只听高百禄说道:“兄弟来到贵乡,还要仰仗诸位提携。兄弟听说,这一带的八路军很了不起,试剑台、王店子都吃了他们的亏。兄弟奉告诸位,敞军进驻宝地,是有远大计划的。不是我高百禄当着诸位夸海日,一年之后,兄弟一定请诸位喝一杯太平酒。”高百禄象对天明誓一样,喝下一大杯二锅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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