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之后,敌人的部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太平洋战争爆发了,鬼子不得不抽出大部分力量投入新的战场。许多据点因此临时撤退。鬼子训练、装备起来的三万多名“治安军”,接替了“防务。”“治安军”的头头们,自认为“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有点儿初生犊儿不怕虎,很想把这个地区搅个天翻地覆。他们开到这一带的铁路沿线,又伸展到各个重要城镇,以营为单位分头驻防,然后企图由点到面,深入八路军的根据地,全面铺开,筑碉堡,修公路,点线相通,构成一个所谓“碉堡占领区。”
“治安军”一开过来,就进行欺骗宣传,以求达到他们的军事目的。说什么“治安军”是“蒋委员长授命的”,现在是“积蓄力量”,将来则“全面抗日。”这些鬼话,在敌占区里确实蒙蔽了一些不明真相的人。这些人不知道,他们也无从知道,“治安军”的宣传提纲是日本人编写出来的。
狗儿峪的周玉荣听说“治安军”进了丰镇,影影绰绰地又听到那些骗人的鬼话,正中了他的心坎。可是这些传来的说法是真是假,是没有舌头的谣言,还是有根有据的实事?他不敢断定。黄崖口的王月华怂恿他到丰镇走一趟,打听一下虚实,也好作点儿准备。周玉荣在大狼山战斗之后,曾经有点儿扬眉吐气,虽然不敢公开讲,却也跟老婆报了几回功。可是好景不长,试剑台据点让八路军的地方武装拿了下来,潘五河又安然回到解放区,周玉荣有点儿心神不安,怕五河知道那是他告的密,万一五河访察出真情实况,那么,这场八路军的官司是打不清的。所以他捉摸了好几天,才一咬牙下定决心,到丰镇去会一会潘林辉,既可以探听一下“治安军”的底里根由,又可以向潘林辉讨个教,以后怎么对付八路军。
周玉荣穿上那件二大褂子,外面套上只有迎亲会友才穿的青士布马褂,本着上不传父母、下不传妻子的保密精神,跟家人撒了个谎,说是到钱家营去看看大外甥,老婆叮问了两回,他也没松口,说大外甥要说媳妇,去一趟给他们拿个主意,于是背起钱搭子,揣上两张烙饼上路了。
周玉荣顺顺当当地进了丰镇,到东街盐店去打听,据伙计说,潘林辉已经不大管盐店的事了,当了丰镇“新民会”的会长,成了丰镇头一排有头有脸的人物,要见他得到“新民会”去找。
周玉荣不知道“新民会”是个什么玩意儿,可是他也大概猜得出,不是日本人的机关,就是“治安军”的衙门。他想,潘林辉不是说过不下水吗?为什么干上这种差事?他转念一想,反正是一样,下水也好,不下水也好,保住“江山”是要紧的。他求一个伙计领他到了“新民会”不在,又由“新民会”一个当差的,领他到了潘公馆。
潘公馆挺阔气,比蟠龙山的居仁堂大院强多了,青砖垂花门楼,黑漆贴金门板,方砖漫地的三合院,半截明窗的合瓦房,真让周玉荣有点儿咽唾沫。他想,只要保住江山,这个宅舍,咱也会有。
当差的把他领进客厅,然后再去通禀。不大时候,潘林辉笑嘻嘻地走了进来,亲自把周玉荣的钱搭子放在一旁的条案上,张罗沏茶、备饭,随后开了炕桌的抽屉,拿出鸦片烟具,吱吱啦啦地烧起大烟泡儿来。
“周老先生,来一口,解解乏。”
“不中,不中,我可没这个口头福。”周玉荣一边看着潘林辉烧大烟,一面寻思怎样开口。他不识字,文墨话说不出,寒喧话不会讲,只好直出直入。
“我是来……”
潘林辉把烧好的烧泡儿刚刚注在大烟斗上,把大烟枪放在嘴里,听了周玉荣的话,马上把烟枪拿开,阻止了他。“一切事吃过饭再讲。先喝杯茶,一个朋友刚带来的上等碧螺春。玉荣老兄,你在我这儿安心住几天,要嫌这儿不舒服再找好地方。”
“不中啊,我比不了你,你是官面上的人,我是土里刨食,一天不在家就闹个马仰人翻哪!”
“什么马仰人翻?”潘林辉抽完一个烟泡,放下烟枪,顺手递给周玉荣一支香烟。“先抽一支,还那么认真,你攒多少钱,将来也是让革命军队给你共喽!”
“不,蒋委员长要是成了事,他们就共不成啦!”他说着用手势拒绝了那支香烟。
周玉荣的这句话,大大出乎潘林辉的意料之外,立刻坐了起来。
“老兄,眼光看得很远,十分佩服……”潘林辉还想说下去,当差的进来,告诉饭已备好。
饭后,潘太太、潘小姐,都来见了这位亲戚的面,打听蟠龙山、狗儿峪有什么新闻。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让潘林辉给撵走了。
“新民会是个啥衙门?”周玉荣想了解一下潘林辉到底混上个什么差事,说着,一日唾沫从牙缝里挤出来,落在花磁砖的地面上。潘林辉皱了一下眉头,笑了笑,说道:“不是衙门,是个机关。将来,这个机关就会变成国民党的党部。我倒不想干这个,可是佐佐木说了好几次,咱又不是诸葛亮,还能让人家三顾茅庐吗?这叫作不得已而为之。”
“不得已”,周玉荣听不出是什么意思。其实,潘林辉说的不符合实际情况。鬼子抽走了好多兵力,连北八镇的小郎、田村、川岛等等,都一古脑儿调走了,只有佐佐木被岭南留下来,作为他的耳目和拐棍。潘林辉分析了眼前的形势,不轻易出山的打算有了改变。他想,情况再发生什么变化,佐佐木也可能调走,那时候,几年的钻营奔走社会白费,所以他决定趁佐佐木还在,占上一个位置,将来的江山,就会有自己的一份。他通过“治安军”史团长的嘴,跟佐佐木透了话,再由佐佐木出面相请,两下一合拍,潘林辉就成了盐店掌柜兼“新民会”会长啦。
潘林辉又躺在还没收起的大烟灯旁边,挑起一块烟膏烧起来,一面烧一面说道:“跟你说实话,玉荣老兄,我也是为了将来给咱们占个地盘,要不,佐佐木八顾茅庐我也是不会出山的。”
周玉荣一听说“占地盘”,有点儿活跃起来,眼角上出现几条笑纹。“听说治安军也是老蒋的人,是不是?”
“将来,那还用说?反正治安军不会变成八路军,老兄,你说这是谁的人?”
周玉荣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也有八分明白,点了点头,好像又看到了地主老财们的天堂的踪影。潘林辉抽完了鸦片,鼻子里冒着白烟,然后坐起来呷了一口茶。
“治安军就要移防了,史团长说,他们要把八路军的根据地完全封锁分割起来,一块一块地吃掉。北八镇、狗儿峪、蟠龙山,立刻就会改变形势。”潘林辉说到这儿,忽然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轻轻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老兄,潘连顺联系上了吗?”
“啊啊……还没有,找不到人带信呢!”周玉荣有点儿抱歉,就象一只巴狗没有按照主人的命令逮住耗子一样的难为情。“对,回去就想法子,我们庄里有个刘二虎,你记得吧,刘慎爷的儿子,如今穷透了气,可是根底变不了,跟潘连顺沾点儿亲,刘慎爷的姑舅表嫂的家下哥哥,是潘连顺的叔伯大舅子。说不定这个时运要交在刘二虎身上。”
“上紧一点!连顺这个人虽说出不了多少血,可是蟠龙山再也找不出第二份。他要是个里手人,总会起点作用;要是胳臂肘往外扭,咱们一伸手,就拆了他的台。”潘林辉点上一棵纸烟,吐了几个烟圈儿,把手在周玉荣的肩头上一拍,说道:”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你如果能助他一臂之力,他会帮你十倍的忙。”
“平白人还是官面上的?”
“治安军的高营长,高百禄。这个人走南闯北,很讲义气。不久以后,他要移防黄崖口,脚根一稳,他的这个营还要分驻张庄子、亮甲坨。试剑台也许还要恢复。将来,那个地面就归高百禄管啦!”潘林辉不管周玉荣同意不同意,就把当差的喊进来,说道:“拿我一张名片,去请高营长,就说我要给他介绍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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