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射击练习和集体读报完了之后，五河回到自己的一间楼，躺在炕上，不想做饭吃，什么事情也不去捉摸，凡事等上级作决定好了，睡上一觉，养起精神再完成“三十个”的计划。可是他哪里睡得着呢？心里好像揣着一把乱针，戳过来，戳过去，一时烦躁起来，跳下炕去找四奶奶。

一进四奶奶那间用松枝搭起的房子，正碰上四奶奶和为仁吃晚饭，五河不声不响地坐在地下的木墩上。四奶奶一见五河进来，立刻招呼他一块儿喝碗粥，五河好像没有听见，冲口说道：“四奶奶，我这分抗日的，是真心还是假意？是为大家还是为自己？你替我评评这个理，

四奶奶还没听懂五河的话，美子就笑着进来了。五河前半截说些什么，她没听见，只听五河让四奶奶给评理。

“五哥呀，这个小弯子还没转过来吗？”

“我的美子同志，你是杨家百户人，参加复仇团跟我们一块打仗，我磕十二个响头谢谢你，可是说到参不参加大部队，是没有你说话的分儿的！”

“你的毛病就在这儿，杨家百户人不该抗蟠龙山的日，是不是？”

五河简直感到有点儿倒霉，怎么又会在这儿碰见新学会打嘴仗的美子。他不再跟美子纠缠，还是冲着四奶奶说道：“好些人都想参加大部队，美子就是顶积极的，仁大叔也是上头说啥他听啥。这个我不反对，可是为什么复仇团打仗就打出毛病来？复仇团刚刚象了点样子，没有抱着手榴弹冲锋的啦，为什么就要收摊子？”

四奶奶这才闹明白了，说到归结，五河是不愿意参加大部队。

“五河，依我这个没见识的人说，你们早就该参加大部队去。大部队上的人就没家？他们家里都是人口齐全的？你还记得程营长吧？他活着的时候，劝你们参加他的部队，你们不去。如今，他死了好几个月啦，你们还在蟠龙山瞎逛，还在反对参加大部队。五河，你说这对吗？”

四奶奶说到这儿，五河眼里流出眼泪。

“四奶奶，我不反对参加大部队，我对待程营长，就象对待我爸爸一样亲，我为啥要反对呢？我是想……”

“你们应该向死了的程营长去说，就说我们不参加大部队，看看这话能不能说得出口。”

五河一句话也说不出，四奶奶既不支持，那就再也找不到一个支持者了，难道果真是自己错了吗？过去的事，程营长在蟠龙山死难者面前带领大部队宣誓，要求大金和自己参加他的队伍，程营长那只粗大的手，给自己多少勇气和决心，他牺牲之后，四奶奶在山头上要求复仇团给程营长报仇……这些情景，一想起来就象在眼前一样。

五河擦擦眼泪说道：“我错了，美子，你告诉九哥，就说我潘长河不反对参加大部队。但是，我要参加程营长的部队。让我请五天假，消灭三十个敌人之后，马上去参加。”五河刚要抬脚往外走，又转回身来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去说吧！”

蟠龙山的庄稼长得多好啊，高梁已经晒红米，谷子的穗儿压弯了头，葡萄也差不多上了满挂。但是，粮食会不会平安到家呢？还要跟敌人进行一场争夺战。

为了保护秋收，县、区地方武装都动员起来，各庄也按照上级的指示作了准备工作。有些部队，也来到可能是争夺焦点的根据地。

这天下午，复仇团接到县里的通知，立即全部开到马蹄峪，大部队的二营就住在这里。他们来到马蹄峪之后，三江安顿了复仇团的战士们，就去见钟云同志。钟云住在一个长工家里，房子窄小，有点儿象五河的“一间楼。”

钟云一见三江，象往常一样活跃起来。

“三江，怎么样？复仇团去参加二营吧！二营这次回来，一是护秋，二是向我们要人。地区扩大了，部队也要扩编，县大队、区小队，都要拨出一部分给二营。复仇团怎么样？有问题吗？”

“没问题！”三江乍一听钟云的话，思想上缺乏准备。但是仍然十分坚定地说：“复仇团的人都有参加大部队的要求，就连五河也基本上搞通啦！”

“是不是有人嘴里不说，心里反对？参加大部队是好事，不要把好事办坏了，影响士气。”钟云并不是真地耽心复仇团会把好事办成坏事，而是想了解一下情况，免得在大家思想不通的时候作出硬性决定。“五河也搞通啦，说明你们的思想工作作得不错呀！”

“不，五河思想上这把锁，是四奶奶的钥匙开开的。”三江按照美子和为仁讲的情况，把四奶奶如何说服五河的过程作了个汇报。

钟云高兴得笑了起来。“四奶奶真是个好四奶奶，五河也是个好五河。不过，按照你说的情况看，五河恐怕是从感情上挤到那儿啦，思想上不一定真正解决问题，应该继续作工作。”

“对，我马上再跟他谈一谈。”

“三江，我给你一个继续作工作的机会。”钟云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兴奋的光芒，说道：“为了护秋，钱营长决定争取主动，去打一个据点，希望复仇团参加这次战斗。”

“真的吗？”三江高兴得站了起来。“配合大部队，好极啦，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一会儿你可以去找钱营长，复仇团可以请他讲讲话，他很会作思想工作。”

“好，我就去。”

三江刚一转身，王新民进来了，拦住三江说道：“你们要成为二营的战士啦，美子就在区里吧！让她管管这个区的妇女工作。”

三江又是一个没有思想准备，说道：“领导上决定吧！”

“不同意，是不是？”

三江笑了。“不是，我是想，美子作区里的妇女工作，是不是担子太重啦！”

“那由我负责。”王新民转向钟云说道；“钟云同志也在这儿，就算批准啦！”

钟云一手指着王新民，对三江说道：“他是趁火打劫，对不对？三江，美子决定留在区里吧，这，大概不要作思想工作吧？”钟云说着大笑起来。

三江来到钱军城的住处，没想到，复仇团的人都在这儿，挤了一大屋子，听钱营长讲故事。钱营长一见三江进来，特别招了招手表示欢迎。钱军城见过三江两次，对这个沉着、机警的小伙子，有很深、很好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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