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剑台战斗之后，复仇团又暂时回到蟠龙山。三江仍然住在五奶奶家里。

五奶奶做午饭，三江帮她洗豆角，切黄瓜片。三江一面弄菜，一面向五奶奶介绍试剑台战斗的经过。

“五奶奶，我想跟你讨论一个问题。”

五奶奶晃动着淘米的瓢子笑了起来。“跟我讨论问题？要讨论怎么熬粥，怎么焖饭，我倒懂得一点。”

“我想讨论复仇团的问题。”

“讨论这个问题，你不去找老钟、老王，怎么找围着锅台转的五奶奶呀！”

“五奶奶。”三江把一掐子洗好了的豆角放在瓦盆里头，又接着洗另一堆，“你说复仇团以后该怎么办？是自己干好，还是参加大部队好？”

“你问这个呀，依我说参加大部队去。杨家百户打了一场石头仗，一千多人齐了心，用石头也可以把敌人打跑。老五是个好样的，在大狼山让敌人抓了去，蹲了一个多月的监牢狱，任凭你是钢打的，也是独力难支啊。”五奶奶把淘好了的米下到锅里，又在灶堂里加了两块劈柴。“复仇团是给老潘家报仇的，托毛主席的福，你们打了十几仗，没牺牲一个人。万一你们让敌人消灭了，那还有谁来成立一个给复仇团报仇的复仇团哪？”

五奶奶的话说得三江大笑起来，洗完了豆角又来洗黄瓜片。

“五奶奶，你替复仇团作了个挺好的总结。可是，你看五河能同意吗？”

“老五啊，我知道，他是个实心眼儿。有人说他是一条道走到黑，其实不是，你要说到坎儿上，他会立刻跟着你走。”

关于复仇团以后怎么办的问题，三江考虑很久了，他不是在这个问题上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疸，而是考虑怎么让大伙儿都能兴高采烈地去参加大部队，通过这个行动，提高思想，也提高战斗力。五奶奶的一席话，使三江更加坚定了信心。

五河在试剑台战斗之后，受到了很大的震动。他在一间楼里胡思乱想。他是不大愿意认真地分析一个什么问题的，但是一个多月的监房生活，三次被“审”的前前后后，在这个期间，同志们连续作战的胜利，自己十五个的计划没有完成，这一连串问题，老在冲击着他的思想。为什么对狗儿峪的情况不去作个认真的估计？为什么对周围据点的情况不去进行必要的了解？为什么老在一地方坐窝子？为什么六个人要打埋伏？这些事情，隐隐约约地闯进五河的头脑里，可是他没有抓住，只觉得思想有点儿乱起来。他拍了拍自己的月亮盖，努力排除这些问题的干扰，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不管是红是绿，我老五就是要消灭敌人，误了一个月的工，马上要补，我要消灭他三十个！”

五河一考虑到他的“三十个”的计划，情绪就大大高涨了，从腰里把狗皮袋摘下，哗啦一下子，一堆石头块统统倒在炕上，随后一五一十地数起来。

正在这时候，前屋的三嫂子端了一碗枣干饭给五河送来，看见一堆石头块有点莫明其妙。

“老五，你是在跟谁下棋呀！”

“下棋？我是在计算复仇团消灭了多少敌人，一个石头子儿代表一个鬼子或者一个警防队。”

三嫂子把枣干饭放在这座一间楼里唯一的摆设——大粗板凳上，若有所悟地说道：“啊，怪不得你让我缝狗皮袋，原来这是个太上老君的混元钵，把敌人都装在里头啦！可是你让敌人关了一个多月，人家复仇团打了好几仗，消灭了几十个上百个的敌人，你还没来得及点数吧？”

五河把石头块又装进狗皮袋，笑了笑说道：“三嫂，我误了工，我要补，决定消灭他三十个。”

“老五啊，是你一个人。”还是整个复仇团哪？要是你一个人，八成得让敌人把你抓起来关你三个月；要是复仇团，消灭三十敌人太少啦！”三嫂子扭转身要回去，说道：“还是趁热吃碗饭吧！”

“不是我个人，也不是复仇团，是我们一个小组六个人。”

“怎么还是你们的小组？复仇团不是集合了吗？你跟老九说过了没有？”

“我就去说。”

三嫂子让五河说得糊里糊涂，也不想去刨根问底，嘱咐五河赶快吃口饭，有了精神好去数石子儿，就回前院去了。

五河吃完了枣干饭，到五奶奶家来找三江。三江正跟长武商量什么事情。五河不管他们说些什么，插上去说道：“九哥，我蹲了一个多月的监房，你们打了好几仗，消灭了不少敌人，我不能落在大家的后头，我要补工，我的计划是三十个。”

三江和长武看了看五河那副坚定而严肃的表情，都笑了起来。三江十分清楚，这个没有爹娘、没有弟兄、受尽艰难的老五，是多么顽强的一根硬骨头啊！敌人的刺刀、子弹、棍、皮鞭，打不掉他身上的一根刺，扑不灭他心里的一星火。他没有一点儿私心杂念，想的，作的，对也好，错也好，只有一件事，就是报仇杀敌人。但是，三江并没有因为这一点就同意他的计划。

“五河，现在敌人是缩脖子政策，轻易不出窝，你去完成三十个的计划，是拿炮楼，还是打据点呢？不管是拿炮楼还是打据点，只许你去，不准我们参加，是不是？”三江看了看长武，长武说道：“你消灭了三十个，我们消灭了一百个，怎么办？你的工就永远补不上啦！”

五河想不出用什么话才好把三江、长武的意见驳回，但他还是想要辩论，话还没出口，忽然美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五哥，祝贺你胜利回来。”

“什么胜利？美子，我误了工，正跟九哥商量，我要补工，我计划消灭他三十个，我想你准会赞成。”五河想争取一个支持者。

美子刚要跟长武打招呼，听了五河的话，马上又扭回头来。

“三十个？你的眼光太短啦，计划太小啦！应该消灭三百、三千、三万，把所有的敌人消灭得干干净净。为啥只是三十个呢？”

五河没有想到，他的计划会受到一个女同志的批评，满不客气地说道：“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三千、三万，办得到吗？”

“办得到。依我说，什么三十个，五十个，干脆，参加大部队去，消灭所有的敌人！”

美子的话，象试剑台深夜的枪声，是作梦也没料到的。五河认为，参加大部队的意见，不是美子无缘无故说出来的，一定是三江、长武说过的。他一时想不出用什么话回答，愣在那里。

关于是不是参加大部队的问题，倒不是三江让美子说的，美子并没听三江讲过这个问题，那还是在美子下队的时候，她向三江提出过这个建议。美子既然把问题摆出来，九江就采取了坚定的态度来作五河的思想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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