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这位难友照顾五河喝水、睡觉，把自己的褂子脱下来，盖在五河身上。五河哪里睡得着？向这位很会体贴人的难友问道：“你是咋进来的？”

这位难友趴在五河耳边小声说道：“别大声说话，防备外头有耳朵。我是四区区小队的，被捕快十天了，一到试剑台，就进了鬼子的军事法庭，大概熬不出去了。万一你能出去，给我们宋队长带个信儿，让他放心，就说我张春至死也不会暴露一个人。”

“出去？既然到了这儿，还想出去？”

五河忘了疼痛，不再象过去那样感到孤单，跟张春有一搭没一溜地谈了起来。张春谈了些四区区小队的活动情况，五河也谈起复仇团的一些情况谈起三江和长武。当他将要谈到比较机密情况的时候，忽然想起复仇团订的纪律，任何秘密不许对外人讲，所以涉及复仇团的活动地点、活动计划等等，刚要出口，就又收了‘回来。五河安慰张春说道：“万一我能出去，我要建议复仇团和四区区小队拿下试剑台，消灭这群乌龟王八蛋，把你救出去。”

“如果我能出去，也是这么办！”

张春还想继续谈下去，可是五河在一度兴奋之后感到非常疲劳，不可抗拒地睡着了。天亮之后，才被一阵打门的声音惊醒过来。一个伪军开了房门喊道：“张春，过堂！”

五河这才看清了张春的样子，一身破烂的衣服，一副削瘦的脸孔，不用说，他也一定受尽了折磨。五河怜惜地看着他拖着笨重的脚镣走出去。张春的踪影望不见的时候，五河感到疼痛，想继续睡觉。他还没躺下去，那个伪军又来了。

“潘长河，提审！”

五河被带到第一次“审讯”的那间房子，“审判官”还是那个警防队长。五河有点莫明其妙，敌人玩的什么把戏？为什么一会儿进军事法庭，一会儿又转回伪军这儿来？五河想，不管他姓猪还是姓狗，反正都是一路货。

“潘长河，不要装聋作哑，复仇团的情况还是劳你驾，再说一遍吧！”警防队长带着几分得意的微笑。

“死了你那个心吧！”

警防队长笑了起来，喊道；“带证人！”

“证人？难道长兴他们也被捕啦？”五河正在疑惑，却一眼看见带进来的那个“证人”，原来他就是那个“难友”张春。张春忽然变了另外一个样子，穿着整齐的黑布裤褂，戴着一付墨镜，走到警防队长身边站下来，扬着眉毛，对五河说道：“我的难友，对不起，那你就再说一遍吧！”

五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上了敌人的圈套。他想，心眼儿直，经验少，刀枪逼不出来的东西，就可以被几句甜言密语骗过去。张春的骗局使五河也学乖了，他大笑起来，随即收起笑容厉声说道：“你这个狗娘养的，以为你潘五爷真会错认了人吗？那你们就围剿去吧，要不要我给你们带道？”

五河说着又是一阵大笑。

“潘长河，你要耍什么鬼吹灯，可没你的好处。”警防队长一挥手说道：“带下去。”

张春已经向警防队长夸下海口，一夜之间就可以问出五河的“口供”，谁知道五河并没讲出什么有用的情况。警防队长一清早就急着“提审”，张春只好退一步，想让五河在“证人”面前软下来，供出一些新情况。但是，他们在威武不屈的五河面前，被迫得出一个结论：这个硬骨头可真难啃哪！

日头和月亮好像用最慢的速度往前爬，一天简直象一年。霉湿阴暗的监房，皮鞭木棍的刑讯，对五河来说是无所谓的，可是时间的缓慢，却难以忍受。潘林辉那个可恨的影子，在他的脑子里老是驱散不掉；三江、长武、四奶奶、五奶奶的声音笑貌，常常浮现在他的眼前。五河每一动转，都象摘掉胳臂拧掉腿一样疼痛，这些难以忍受的疼痛，被他的怒火烧掉了。他的脾气非常暴躁，一暴躁起来，就要指着敌人痛骂一场。他甚至希望激怒敌人，被带到“审讯室”去，在敌人的面前骂个痛快。可是敌人却象故意跟他作对，几天没有“提审。”

五河一分钟一分钟地忍耐着，怒火一分钟一分钟地增加看。

一天晚上，五河记不起是初一还是十五，只觉得象过了几年，其实，只不过五天。他在朦朦胧胧地睡着的时候，突然一声枪响把他惊醒，接着就砰砰拍拍地连续响了起来。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听到枪声了，这声音多好听啊，不管是自己人打的，是敌人还击的，还是敌人的火药库的爆炸，都使他感到兴奋，时间也恢复了原来的速度。五河忍着疼痛站了起来，拖着脚镣挪到门边，辨别着枪声的方向，想判断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他还没得出结论的时候，机枪、手榴弹，象水流浪打似地响成了一团，一群群的伪军，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好啊，部队来打试剑台啦！”

五河作出肯定的判断之后，高兴得跳了起来，疼痛飞走了，原来的那股力量又回到他的全身。他扒着窗棱喊道：“鬼子完蛋啦！”

南面的枪声越来越近了，好像部队已经进入街心。不大一会儿，伪军营房的后头又响起一阵机枪。接着，院子里传来一阵急速的脚步声。五河喊道：“打呀，把敌人的狗窝也烧掉吧！”

五河的喊声吸引了院子里的过路人。门外一个人说道：“这里还有人说话！”接着就用枪托子砸门。另一个声音喊道：“出来出来，交枪不杀！”

这不是同志们的声音吗？

“这儿是监牢狱，我是被捕的，快把我放出去！”

门被打开了，进来两个穿绿军装的战士。

“你是哪部分的？”

“蟠龙山复仇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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