驮子已经拴好,连刘艾庄、龙山后的小毛驴都来帮忙,黑鸦鸦地将近二十副驮子摆满了半条街,为仁、美子、大金、为清背起大枪,辞别了四奶奶出发了。蟠龙山的人们等在大街里,等在石桥头,等在居仁堂大院的台阶上,为沙获等人送行。浩浩荡荡的队伍,在没有月亮的夜晚,分成两路,越过老牛槽和西山梁,奔赴梨花峪。
梨花峪在蟠龙山以西五十多里,是个很大的山村,地形复杂,住户分散,东西南北方圆十里左右。果树非常茂密,尤其是梨树特别多。四周的山,象一条巨大的、曲折的围屏,把梨花峪分割成几十条山沟,并且严密地包围起来。山腰上有许多天然的山洞,一排排的洞口,好像机枪扫射出的弹洞。这些洞子,有的几十丈深,有的左右相通,简直是一座山里的迷宫,成了人们躲避鬼子“扫荡”的天然屏障。
梨花峪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一到初春,桃花开放了,一片嫣红,好像千万个姑娘洗过胭脂的湖水。塔寺山上的瘦塔,象一根簪子插在姑娘的发髻上面。桃花落后,梨花开放,又是十里香雪,洁白的梨花盖满整个山峪。四周的挂日峰、虎背山、塔寺山和山环当中的落雁山,就象浮在梨花雪海上的一群小岛。
几年来,美丽的梨花峪,又增加了新的青春活力,它成了一块抗日游击根据地,许多不便经常转移的后方机关、工厂、医院等等,都建立在这个山环里。这个美丽的山区,成了革命气象十分蓬勃的繁荣地带,
这个情况,敌人并不是不知道,正好相反,敌人经过夸大的传说,耸人听闻的情报,把它更加神化了。敌人也曾派出过小股、大股的人马,进行武装侦察,可是他们一来,繁荣的地带变成一座空山,人来人往的路上,变得鸦雀无声,农民的房子只剩下空空的四壁。有时候,不知在哪里爆炸一颗地雷,不知从哪里飞来几颗子弹,敌人不得不丢下几条死尸,失魂丧胆地逃窜。这样,梨花峪在敌人眼里,就成了神话性的地方了,对抗日人民来说,是一个繁荣的山村,对鬼子伪军来说,就是一个死亡的陷井。所以敌人对着梨花峪,就象野狗对着烧萝卜一样,又想吃,又怕烫。
沙获到梨花峪来选手榴弹厂厂址的时候,上级是不同意这个厂迁到这儿来的,为了减少目标,防止敌人突袭,还打算把一些已经建好的机关、工厂迁到别处去。沙狄看过几个地方,象梨花峪东面的凤凰山,靠近长城的金银寨,群众条件非常好,离敌人据点也比较远,只是地势不好,不便隐蔽和转移。上级出于急需减轻蟠龙山的负担,才勉强同意暂时迁到这里来。但是上级也提出,工厂一安下,马上要物色第二个地点,不能在这里久留。
沙狄、为仁、美子这一拨人,在天快亮的时候,到了梨花峪的东山沟,手榴弹厂的新地址。大家卸了驮子喂上驴之后,就分头去休息。美子由沙狄领到靠北坡一家,这家的老大娘一见美子,就把她拉到身边问长问短,这么年轻的姑娘跟男同志一样,扛大枪,赶驮子,走远路,有点儿怪心疼的。
“你怎么不要求调到我们这儿来?你看我们梨花峪多热闹呀!”老大娘说着从柜里找出核桃、于枣、栗子,滚了一炕,让美子吃。
美子一下子爱上了梨花峪。她想,原来闹抗日,闹革命,各处不一样,看人家梨花峪,会有这么大声势。可是她肚子里也有一些疑团。
“老大娘,敌人来不来?”
“嗳,不敢来。”老大娘露出对敌人的轻鄙。又说道:“也来过两回,他们没法子。”
“那,敌人不抢东西?”
“抢什么?粮食不放在家里,只有一把筷子几个碗,那就让他抢吧!”
“敌人抓不到八路军,不抓老百姓吗?”
老大娘先自笑了。“我的傻姑娘,八路军就是老百姓,老百姓也是八路军。敌人来了,一块儿转移,一块儿钻山洞,他抓谁?”
美子一下子喜欢上老大娘,喜欢上梨花峪的人了。她想,这儿跟蟠龙山、杨家百户很不一样,为什么蟠龙山、杨家百户不可以这么作呢?美子跟老大娘刨根问底地谈了好半晌,一直到老大娘要去给美子做饭的时候,她的问题也没提完。老大娘要往锅里下米,忽听山坡下面有人喊话:“敌人到千佛寺啦!”
接着,稍远的地方又有同样的喊声。
“千佛寺在哪儿?”美子的警惕性比老大娘高得多。老大娘一面往锅里下米,一面往南指了一下说道:“那座山叫虎背山,虎背山的南坡就是千佛寺。”
“那怎么还不准备转移?”按美子的计算,这如果是在蟠龙山,就等于敌人到了金钟倒挂的南坡一样,再不转移可就来不及了。
“嗳,不敢来。”老大娘指着虎背山上的一棵小树说道:“你看,那棵小树还没倒,倒了也不忙,塔寺山上的小树不倒,就不必动。”美子很佩服老大娘对敌人的这种藐视态度。
果然,饭刚熟的时候,喊话的声音又从南山传到北面来:“敌人走啦!”老大娘表现出特别得意的样子说道:“你看如何?不敢来!”
吃过饭后,老大娘让美子睡一觉,美子不肯,继续跟老大娘闲谈。
下午,美子到沙获这儿来,除了为仁等人以外,大金、为清也在这里,他们比南路晚到一个多钟头。大家急着要回去,沙获拦住他们。
“再等一会儿,耿参谋说马上就来看你们。”
过了不久,耿参谋来了,他个子很高大,穿着军装,戴着眼镜,看上去和蔼可亲。耿参谋对复仇团很感兴趣,尤其是听说还有一个女兵,更想来看看大家。耿参谋问大家,打靶不打靶,下操不下操,学习不学习。大金说道:“用不着打靶下操,我们都是打兔子出身。”耿参谋大笑起来。“敌人可不是兔子,敌人是魔鬼呀!”
耿参谋还说,要学点军事技术,如果复仇团没人教,他可以从大部队上派两个人去。他还嘱咐大家要学点政治,这是顶重要的。
“你们看过什么政治书吗?”
美子说道:“我们有一本毛主席的《论持久战》,还有一本《党员课本》,有空就学一点。”
“好极啦!”耿参谋从图囊里抽出一本油印的小本子。“这是毛主席的《新民主主义论》,刚刚印出来的,留给你们学习。”
美子第一个伸出手去接过来,看了看,把它贴在胸口说道:“我们有了这几本书,眼睛就会更亮啦。”
美子、为仁、大金等等,坚持要回去,耿参谋和沙狄,把他们送出来。耿参谋一面走一面说道:“从一些迹象上判断,敌人正在准备‘春季扫荡”,你们要提高警惕。敌人气焰嚣张的时候,要避开它的锋芒;敌人缩回去的时候,就要找机会消灭它。”
在东山坡上,美子、为仁、大金等人,跟耿参谋和沙狄依依不舍地告别了,然后,照旧分两路返回蟠龙山去。
在回去的路上,驮子空了,大伙儿可以换班骑驴。美子骑在驴上,心情非常舒畅,但是她也感到脚板和膝盖有点儿疼痛。为仁问她累不累,她却反问道:“仁大叔,你累不累?为啥不问别人偏问我?”为仁笑了笑没再说下去,掏出一张油印报纸,在驴背上专心致志地看起来。其实,为仁认不了几个字,却一个劲儿地盯着往里钻,他认为这也象干活一样,多用一分劲就会多明白一分。美子回头看见了,不由地问道:“看的是什么?”
“报纸。”
“哪儿来的?”
“沙狄送给我的。原来梨花峪就有报馆。”
美子一听有了兴趣,想要过来看看。为仁也正想解除一下看报的疲劳,顺手递给美子,说道:“你给念念,看这玩意儿比做手榴弹还费劲。”
美子一天学堂也没进过,可是她上了两次冬学,平常也抓着学认点字,所以她的字眼儿比为仁深一点,接过报纸,连认带猜,头一条消息就写着这么两行字。
“飞鹰队大显身手,残阳寺活捉张晟。”
美子开心地笑了起来,抬起头看着赶上来的为仁说道。“咱们的事上报啦,不知道报馆怎么知道。”子这么一说,引起为仁和脚夫们的兴趣。为仁说道:“怎么沙获不告诉我,我方才认了半天也没认出是咱们的事来。你一个字一个字地给我们念念。”
美子费尽了力气,断断续续地念了两行就念不下去了,把报纸一扬说道:“念不了啦,反正活捉张晟的事上报了!”
太阳下山了,山沟的深处慢慢升起夜雾。美子和为仁高兴得忘了疲劳,把驴屁股一拍,加快了脚步,冒着夜雾越过凤凰山,顶着星星渡过了白沙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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