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想扶着拐棍往外走。钟云拉住他说：“你的伤还没好，一切事以后再说。现在咱们睡觉！”

钟云的话，三江好像没有听见，但是他被钟云拉住走不脱了，转过脸来说道：“你说的太好了。我还有一个问题，不过回来再跟你商量。现在我去找大金、长武。”三江刚要出屋门，就栽到门框上。恰巧这时候，大金跟五河撞了进来，一手把三江扶住，让他躺到炕上。

钟云看着五河的样子，不象是来看三江，也不象来商量问题，却好像专门来找人吵架一样。大金在五河身后笑嘻嘻地望望钟云又望望三江，好像他并不知道五河要说些什么。

“钟云同志，我们有个意见，要求你赞成。”五河正想往下说，钟云笑了起来，说道：“好啊，有意见，不能商量，也不能反对，只能赞成，是不是？”

钟云的话多难回答呀，五河干脆不理他，一气把自己的意见讲完。“十二个人参军了，我们不，我们要单独成立一个队伍，给蟠龙山报仇。”

“单独成立一个队伍？”钟云没料到五河会提出这样的意见，一时不好回答，只得进一步了解一下五河的想法。“那么这个队伍由谁领导？”

这一句，可把五河将了一军，五河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的阵势一下子被攻垮了，只好由攻势变成守势，严肃的神气逐渐消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面想着一面说道：“那……当然，当然是领导。”

“单独成立队伍，就是说，不是蟠龙山的不要。”

这个问题，五河跟大金商量过，就是要蟠龙山人成立队伍，可是“不要”这两个字是不好说出口的。所以五河嘿嘿地笑了一下，说道：“不，主要是蟠龙山人。”

“队伍成立起来怎么扩大？有没有兵源？”

五河、大金连招架之功都没有了。

“是脱产还是不脱产？是部队性质，还是民兵性质？”

五河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脑门，他恨自己，为什么连这些问题都没想到？掂了一百次的主意，眼看就要吹台，他那颗火热的心，好像掉进一盆冷水里。

三江躺在炕上，听了五河的表白，这才明白五河为什么不去参军，这才明白一个生铁铸成的人，要怎样投入战斗去把自己炼成钢。

“你们为啥不跟我商量？”三江问了一句。

“我们是按照你的心愿办事的。”

大金想找个台阶下来，说道：“我们这个脑袋瓜太简单，光知道要报仇，别的事儿不会想。要是不行，我们就去参加大部队。”他说着就拉五河往外走。

“先别走。”钟云不愿意挫伤他们的热情，带点儿安慰的口吻说道：“我不是不赞成你们的意见，你们不是说只许赞成吗？为蟠龙山的死难亲人报仇，为什么不好呢？不但蟠龙山人，就是全国人民都要为蟠龙山报仇。可是你们还是要跟大伙商量一下，大伙赞成不赞成？你们跟三江就没商量过，跟程营长商量过吗？”钟云说到这里才放他们走。“明天再来商量，三江该睡觉了，我也要看看材料。明天见。”

五河、大金出去之后，钟云正要照顾三江睡下，勤五奶奶给三江端了一碗核桃仁小米粥来。“三江，喝一碗粥就睡吧！”五奶奶把粥放在三江身边，就转过身来问钟云：“老五他们的想法行吗？我在对面屋里就听见了。我说，要是行，老钟你就同意吧！”

钟云笑了起来，转问三江：“你说呢？”

“他们的要求，说明蟠龙山的人们没让敌人吓倒，说明敌人越来屠杀，人们越要抗日。”

五奶奶把那碗放在炕沿上的小米粥，端起来放在三江的手里，说道：“三江，说的对。趁热喝了这碗粥就睡觉吧！”三江接过粥，慢慢地喝着，他想听听钟云有什么意见。

“是啊，纵管敌人是一股邪火，我们的人民就是越炼越硬的纯钢。他们这种报仇的决心，这种革命的热情，我们一定要爱护，一定要支持。这种决心和热情，有我们党的领导，就是无穷的力量。”钟云看了看五奶奶说道：“可是，他们为啥不去参加大部队，偏要自己成立队伍呢？他们是嫌参加大部队不过瘾，恨不得明天就消灭一千多鬼子，后天就活捉佐佐木，这样就容易蛮干，容易出差错。五奶奶，你说是不是？”

“对。五河、大金都是刚强人，可是心里没道道，这得老九称个头才好。算盘子是金镶木，也得有人拨弄啊。”

钟云没有接五奶奶的话茬，继续说道：“报仇，不是一家一户的事，不是一庄一县的事，也不是三天五天、十天半月的事。这次敌人大屠杀，刘艾庄的报国队，一阵子麻雀战，打死七个敌人，王店子这一路上，报国队打了个阻击战，让东面的敌人迟到半个钟头，蟠龙山的三百多人转移出去了。敌人一撤退，南四庄打了一个小埋伏，十来个鬼子和伪军给蟠龙山偿了命。连蟠龙山自己打死的九个敌人，一共消灭了四十三个。这不是互相配合、互相支持的结果吗？仇，一定要报，但是要有组织，有办法，有计划才行。”

“是不是说，单独成立队伍是可以的？”

钟云笑了起来，他是笑三江向自己进逼了一步。五奶奶也笑了起来，她是认为五河、大金的要求可以批得准了。

“先不忙下这个结论，作作工作看，看看五河、大金的真实想法，看看庄里群众的意见和要求，看看程营长有什么见解和指示。然后再决定怎么办，你看好不好。”

“对！”三江心里好像开了一条缝，从炕上下来说道：“我就从这里开始抓工作，我马上去找他们，今天就把情况弄清楚。”

钟云一下子按住三江。

“不要动。我估计，五河、大金己经找程营长去了。一切事情明天再说，现在，咱们休息。”

钟云扶持三江躺下，送走了五奶奶，又坐在油灯下面翻阅桌子上的材料。当灯油快要烧干的时候，他想上炕陪同三江睡觉，但是三江不见了。

“嗳，多么顽强的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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