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子的哭声,引来几个从东边草棚出来的正在进行抢救的人。五河看到元四婶,说道:“四婶,这儿还有咱蟠龙山的一个后代,交给你,把他拉扯成人吧!”
元四婶把小牛子接过来,紧紧搂在怀里,点了点头,一串眼泪滴在小牛子焦黑的脸上。
五河不再听他们说什么,三江说的,去找沙狄和秦大夫要紧。
五河进了四奶奶的院子,这儿是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走到锅台旁边,敲了三下,把锅拔下来,朝里头喊道:“我是五河,快出来吧!,
连喊几声,没人回答。五河有些着急,点上小油灯,下了洞口,忽然两脚被绊住了,弯下腰去一照,这不是一个死尸吗?他的头部有点儿发胀了,是谁牺牲在这里呢?有人牺牲了,为什么洞口掩盖得那么完好呢?他把死尸拉出洞口,才认出是一个鬼子。这是怎么回事?五河感到迷惑了。
他要去找沙狄,进入羊尾巴沟,翻过东南小山梁,原来沙狄、为仁都在这里。曾经在这几隐蔽的人们已经从南山口回庄里去,沙狄和为仁留在这里监视东山上还没撤净的敌人。
“沙狄,地窖里怎么有个死鬼子?”
“那是给蟠龙山人偿命的。”沙狄接着说出简单的经过。他们在地洞里也能听到枪声,断定发生了事情。他们从洞子里爬出来,要跟蟠龙山人一起进行战斗。恰好,一个鬼子撞了进来,沙狄抄起门闩隐在门后,抽个冷子,一下把鬼子打死,拖到地洞里,又把洞上封好,趁敌人大部集中在大院周围,他们摸到羊尾巴沟。
“沙狄,你是第一个给蟠龙山报仇的人,五河不说感激的话,也不跟他们讲说大院里的情况,跟沙狄摆了摆手就跑下山去,要按照三江的意见去东山沟找豢大夫。
刚走到关帝庙后头,就碰到东沟报国队的人们,大金、为礼、秦大夫、卫生员们都在这星。秦大夫碰见为礼之后,知道大院里死伤特别严重,就集合了所有卫生员,带着几乎所有的急救药品、绷带纱布,直奔居仁堂大院。
夜幕慢慢拉上来,大院的火光还没完全熄灭。人们从四面八方陆续地、急忙地赶来进行抢救。隐蔽在山上没被敌人发现的人们,起早赶集、祭祖的人们,从大院逃出去的人们,甚至头几天疏散到外庄的人们,都来了。大院里聚集了好几百人。在这个紧张的时刻,多么需要有一个人来指挥呀!但是,三江还在一阵阵地昏迷,沙狄终究不是当地的行政领导,长武和大金,压抑着无比的悲痛和愤怒,不可能有条不紊的指挥几百人的行动。正在这时候,区委书记带着十几个干部、四个医生,赶到居仁堂大院。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要一分钟也别耽误,进行抢救。”他立刻成了抢救工作的总指挥。他指挥着人们把伤号抬到各家去,由医生和护士分别治疗和护理;他指挥着人们把每一个尸体翻检一遍,不能丢掉一个还有最后一口气的人;他指挥着人们把还在燃烧的房子、东西赶快扑灭,把没烧坏的东西妥善保管,他指挥着人们在山头村口放哨,保证抢救工作安全进行。人们在他的指挥之下,紧张而又有秩序地进行善后工作。
沙狄在南横院找到了四奶奶。她受伤过重流血过多,有些昏迷。为了不使她劳累,沙狄没跟她说一句话,就让手榴弹厂的几个工人把她抬回家去。沙狄还拣到一只孩子的手镯,见到王新民的时候递给了他。
“你看,这只手镯好像是三江的妹妹小荣的东西。”
“你先保存起来,等三江身体好起来再交给他。”
王新民把大院的事情理出个头绪之后,决定到各家去访问一下。他特别想看一看四奶奶。四奶奶用自己的鲜血保护了手榴弹厂。于是,王新民、沙狄、为仁、五河,一起来到四奶奶的家里。
四奶奶的房子没遭火劫,她已经被安放到炕上。她的头上有好几处烧伤,腿上、手上、肚子上,好多地方烧得焦黑,衣服烧得成了碎片。一个卫生员把碎衣片从烧伤的地方揭下,涂上消炎去肿的药膏。四奶奶的脸上发出一阵阵的抽搐,在忍受着过分的疼痛,不过她已经从昏迷的状态里逐渐清醒过来。当她睁开眼,认出王新民和沙狄的时候,一种病态的兴奋,使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
“老王、老沙……”四奶奶叫出他们的名字,全屋里的人都高兴起来,长出一口气放了心。王新民趴在四奶奶跟前说道:“四奶奶,我的工作没作好,让蟠龙山遭到这么大的灾难。”
“不……”四奶奶歇了一会儿说道:“鬼子进中国,就是要杀人抢东西。这是你死我活呀!”
王新民被四奶奶的话所感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四奶奶,好好养伤,我们一定要给蟠龙山的人们报仇。”
四奶奶笑了笑。“仇一定要报。我活了六十多岁,总算长了一番见识,要想活着,就得象模象样地干。”她忘记了疼痛,还想说下去。王新民劝她多休息,卫生员让她睡一觉,可是她好像没有听见,叫为仁过来。为仁趴在四奶奶身边问道:“妈,喝水吗?”
“不。从前,妈把你交出一半。如今,妈把你全交给八路啦!新民、沙狄他们让你干啥你就于啥,他们把你当石头,你就是一块石头,把你当手榴弹,你就是一颗手榴弹。”四奶奶喘了口气又说道:“你爸爸死了二十来年,临死的时候说了两句话,我一时一刻也没忘过。他说,好好把孩子拉扯大,万一还有个翻身的日子,在我的坟头上烧张纸,告诉我知道,我也就变成个翻身鬼啦!为仁,你别看今天死了这么多人,死人就是为了要翻身。”
为仁听了妈的话,哭起来了。说道:“妈,我一定听你的话。”
“哭什么?眼泪淹不死敌人。”
为仁知道,妈素常不喜欢哭,可是他一时止不住。爸爸怎么死的,临死说过什么话,为仁一点儿也不记得。只是听妈说,爸爸是潘林辉的佃户,按潘林辉的说法,是个穷断了筋的人。那年,因为天旱没收成,交不起租,被潘林辉抽了地,那可真象抽断了筋一样。为了吃上一口饭,到大狼山去给人家开石头。这个活最费力气,穷困交加,吃不上一顿顶硬的饭,哪有那么多力气好用呢?一天,好像他那最后一点力气都用尽了,头发晕,夫旋地转,躺在石塘里起不来了。
抬到家里,没钱请医生吃药,硬挺了一个多月。那天晚上,他对四奶奶嘱咐了几句话就咽了气。从那天起,四奶奶就带着为仁,给人家锥帮纳底,拣柴拾菜,混过了二十来年。这些事,为仁听妈说过,可是没体会到是什么滋味。今天,才有一股苦和酸的味道,直涌上他的心头和眼窝。
王新民看着四奶奶的伤痕,看着她那惨白无力的双唇,看着她那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听着她那从肺腑里倾泻出来的话,眼睛有点儿潮湿了。他忍住眼泪说道:“四奶奶,一切交给我们去办吧!”
王新民不能再多停留,一怕四奶奶过于疲劳,二想去看看三江。留下为仁照看四奶奶,他和沙狄、五河等人来到三江的住处。
三江的房子没有被烧,可是他的母亲福大婶死了,妹妹小荣的尸体还没找到。为了减少他的悲痛,经常有人照顾,勤五奶奶就把他安置到自己家来。勤五爷牺牲了,五奶奶并不感到怎么悲痛,她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已经到了该死的年岁,这么死,死得光彩,死得值。三江一斧子给老头子报了仇。他在身边,就可以给自己解解心宽。
王新民等人进来的时候,三江已经睡着了。据卫生员说,有时还在昏迷。
三江被谈话的声音惊醒,看到王新民站在面前,兴奋的心情之中,夹杂着几分难过。
“新民同志,我没尽到自己的责任。”
“不,你的工作作得很好。为了今后更好地进行工作,要好好休养。明天,区委负责把你转移到县卫生所去!”
“不,可不能啊!”三江几乎是恳求地说:”我不能离开蟠龙山,我不能不工作。明天我就会好……”三江说着就挣扎着要坐起来,“你看,我不是……”不是卫生员扶住,他几乎栽到地下来。
王新民扶持三江躺下,说道:“去不去,明天再商量。总之,现在的任务是休养。”
三江休息了一会儿,说道:“蟠龙山的人们,牺牲很多,活着的人,要一个人顶十个人工作。我们要把敌人打下来的铁锤,砸到敌人的脑袋上去!”
“对,完全对。”王新民在四奶奶那儿没流出的眼泪,在这儿流出来了。他握住三江的手说道:“你说得对,不过这些工作,眼前由我们来作。”
三江还要说话,卫生员制止了他,而且建议大家马上离开这里,让三江好好休息。
五河直挺挺地站在三江眼前,说道:“九哥,使劲养伤,该十天好叫他五天好。你带头,我们跟着你,把它狗娘养的,什么佐佐木,什么田村、小郎,什么潘林辉、张晟,咱们要揪下他们的脑袋!”
大家走后,卫生员和五奶奶扶持三江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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