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官在屋里扫视了一下,一言没发,挥了挥手出去了。没过多久,三江就被另一拨敌人带进来。他神色从容,但是眉眼间带着几分怒气,他的眼睛和四奶奶的眼睛碰到一起的时候,流露出探询的眼光,四奶奶向三江露出一丝隐蔽的笑容,意思是在告诉三江:“一切平安。”三江的几分怒气里,增加了几分愉快的神色。
随后,四奶奶和三江被鬼子带走了。两个鬼子用刺刀对着四奶奶和三江的后背,把他们押到已经被鬼子看起来的居仁堂大院,一手搡进大门,掉头而去。
这时候太阳已经出来啦,大院里却还有点儿阴暗暗的。三江扶着四奶奶坐在一块大石板上,让她休息。然后,三江在几个院落里走了一遍,被敌人劫持来的老乡已经有五六百人,而且还在不断增加。
三江面对这种情况,心情十分沉重。他意识到,敌人要进行血洗,蟠龙山的人们面临着天大的灾难,乡亲们的安全,自己应该负全部责任。但是,在手无寸铁的人们面对着全副武装的敌人这样一种特殊情况之下,应该怎么办呢?他想,事到临时,必须决一死战,准备着一切牺牲,只有这样才可以争取生存。他的眼里射出坚定的光芒,立即进行战斗的组织工作。
三江转到南横院的时候,看到潘连顺蹲在墙根下,垂头丧气,看到三江过来,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蟠龙山要遭劫呀!”
“遭劫的不光是蟠龙山,是全中国老百姓。”
潘连顺好像没听见三江的话,用拳头捣了捣自己的月亮盖,自言自语的说道:“这是劫数,在劫难逃……”
“这不是劫数,这是你死我活的战争。嘴要严密,敌人间什么也不能说。”
潘连顺把下巴放在膝盖上,耷拉着眼皮,仿佛不再想跟任何人说话了,静待“劫数”的降临。
三江一转身,看见了四奶奶,原来她没休息,她在逢人嘱咐要保守秘密,宁可自己牺牲,不能连累别人。三江劝四奶奶休息,她摇了摇头说道:“你看南墙外头大核桃树底下那个鬼子,我在关帝庙里见过他,翻译管他叫大佐太君,是不是佐佐木?”
三江望过去,果然,一群鬼子当中,那个连巴胡子小个子,带着一把短剑,装束与众不同,站在大核桃树底下。三江不认得他,但是根据别人介绍的长相,可以肯定,他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佐佐木。
三江的眼光扫到西面的时候,又看到西墙外头土堆上站着一个面孔熟悉的人,穿着蓝湖绉棉袍,披着古铜色大氅,戴着黑缎子将军帽,鹰钩鼻子下面留着一撮日本胡。这个家伙不是王店子的特务队长张晟吗?三江想,原来他在帮虎吃食,鬼子杀人他磨刀,万一这场灾难不死,一定要把他除掉。
三江对敌人摆的这个阵势,完全清楚了,他需要一秒钟也不耽误地去作工作。刚转身要走,长武走了过来,三江大吃一惊:”长武,你在南山外头,怎么也让他们围进来啦?”
“我不能自己跑掉,我要照顾在南山坡隐蔽的人们。”长武没时间讲这个经过,说道:“看来这场战斗躲不过了。”
“要组织大伙,能冲就冲,能打就打,我们没武器,可是我们有手,有石头。要抓住积极分子,作突围准备。”
三江和长武刚刚分头走开,就听到南墙上的敌人喊叫:“不要动,坐好,你们看完蟠龙山的戏,就让你们回家。”随后,一些鬼子和伪军从墙头上往大院扔进松枝和干草。一个翻译喊道:“太君体恤你们,让你们坐在草上,省得冰坏了。”人们正在猜疑,南面忽然打了一枪,接着,机枪、大枪,一齐向手无寸铁的人们进攻了,子弹象蚂蚱一样扑过来。人们没有恐惧,没有惊慌,满身都在燃烧着愤怒的烈火。他们拣起石头,抓起砖头,朝着骑在墙上的敌人砸过去。但是,人们一个个地倒下去了,一片片地倒下了去了,血水淌了满地。
大院南头是人们密集的地方,死尸堆成了垛。那是谁家的媳妇,血肉模糊地躺在死尸堆的下面,孩子在她的怀里拱来拱去,几秒钟之后,这个还不知道什么叫作敌人的娃娃,死在妈妈的身下。那是谁家的奶奶,腿上、胸上,血水象喷泉一样往外流。那又是谁的妻子,肚子被敌人的手榴弹炸开了膛,还没成形的婴儿滚在地下。
这时候,三江正在中院,他那满腔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了,但是他仍然沉着地作了一个简单的动员:“拿起石头,拿起木棒,掩护老老小小,冲出一条路!力接着,他用尽力气高喊了一声:“砸开大门,冲出去!”
在最危急的时刻,人们可以把判断的过程缩得极短。三江一声令下,二三十个小伙子朝着东大门冲过去,这个大门被敌人反扣上了,几个人抬起一个石槽,晃了一下砸在大门上,大门被砸开了,可是敌人的机枪立刻从敞开的大门洞里扫射进来。人们把手里的石头、砖瓦、小石槽,朝大门外头的敌人砸过去,敌人的机枪不响了,大家趁机暂时退了下来。
墙头上的敌人,还在猛烈地向院里射击,燃烧弹也扔了进来,柴草、松枝起了火,几处房子冒起了黑烟。火苗在吞蚀着死人的胸脯和大腿,吞蚀着活人的头发和眉毛。母亲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把他们压在身体下面;活着的人们为了保存将来的复仇力量,爬到石堆和墙垛的后头去。可是敌人的子弹,在任何隐蔽的地方追索着人们的生命。人们没有眼泪,没有悲伤,用尽一切力量,在跟敌人进行生命的争夺战。
三江在冲东大门失败之后,转到西院,寻找敌人火力比较薄弱的地方。他想,如果有一支大枪,就有希望变成两支,就可以更多地避免牺牲,他决定从敌人的手里去夺取武器。他找到一把潘林辉丢下的斧子,隐在墙角,查看敌人的空隙。他看到,西墙底下的猪窝棚上,敌人架着一挺机枪,正在乱扫乱射。这挺机枪如果从敌人手里夺过来,就可以用它冲出一条血路。突然,一个壮烈惊人的场面出现了。
勤五爷,那个须发斑白将近七十岁的老人,从猪圈根下敌人火力射不到的地方,扳住矮墙一下子窜到猪窝棚上面,猛力一扑,扑到敌人的机枪上去,又一个翻身,抓到机枪的把子,抱住机枪摔到猪窝棚的下面。一个鬼子骑在墙上,朝着勤五爷射击。三江看得准,趁敌人还在八分慌乱的时候,一个箭步跑上去,狠劲地把斧子抛出,正好,斧头砸中杀害勤五爷那个鬼子的胸前,可惜,连人带枪倒到墙外去了。三江手急眼快,一步窜过去,把机枪抱在手里,利用剩下的半梭子弹,朝着敌人射击过去。正在这时候,三江的头部中了敌人的枪弹,血顺着右颊流下来,他用力喊着:“夺下敌人的枪,冲出去!”
他刚喊了这么一句就倒下去了,失去了知觉。一些小伙子,用砖石瓦块朝敌人猛砸,另两个青年,把三江抬到中院东厢房的后夹道。
当人们冲东门的时候,长武在准备冲北门,北门在中院的北头,敌人的火力一时够不到。长武安排十几个人打头阵,十几个作掩护,帮助老老小小冲到北院去。这时,院里的松枝、干草正在燃烧,黑烟满天,成了一道有利的烟幕,人们的行动敌人是看不清的。北门没被敌人倒锁,长武悄悄地把大门开了一条缝,探头一望,暧呀,西面大坑沿的庙台上,几个鬼子架着机枪,监视着大院的北门,东面的胡同口上有几个鬼子在烤火。长武向大伙轻轻说了一声“冲”,一个箭步窜出去,飞快地进了对面虚掩着的小铁门里,随后,十几个小伙子带着一些老人小孩也冲了过去。突然间,庙台上的鬼子朝北大门开了枪,烤火的鬼子也一哄而起。后面的人们不得不退回大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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