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正在休息。佐佐木坐在牛鼎旁边的一个大官椅里,跟来自黄崖口的田村闲谈。别的鬼子军官,也都在三三两两地各找对手谈些不相干的问题。佐佐木个子瘦小,和那个宽板大背的官椅很不相称。他的脸形有个明显的特征,上宽下窄,象抽缩了的葫芦,下巴和两腮长满了胡子,那双不大的眼睛外面,戴了一副罗旋纹的近视镜。佐佐木是个肝火旺盛的人,他的下属如果不是有重大问题非谈不可,是不大愿意跟他接近的。步兵团长岭南,也不大喜欢他这个脾性,但是他在实行高压政策、“强化治安”方面很有办法,所以对他不能不表示器重。师团长原田,见过佐佐木两次,很投脾味,原田还曾用称赞的口吻说过:”军人总是军人,不应该有一点儿文人习气。”
在冀东人民群众议论中,佐佐木是个人人切齿,恨不得生食其肉的魔鬼。连据点的人们也是一样,过去妇女哄孩子不哭,说“狼来啦,虎来啦”,现在却说“佐佐木来啦。”在母亲们的嘴里,佐佐木已经成了虎和狼的代名词。
佐佐木象个偶象一样坐在那儿,完全合乎日本军人风度地提出问题:“黄崖口一带的治安情况怎么样?”
“治安情况……”田村刚说出几个字,为了不致引起佐佐木发火,不得不再考虑一下措词:“我已经报告过,比春季要好一些,老牛槽一仗之后,再也没有发现八路军的主力。”
佐佐木敲了敲桌子说道:“不要只看表面,表面或许象一潭死水,死水里也会有鲨鱼的。不是有好多村庄已经成了八路军的巢穴吗?”他为了把下一句重要话说给更多的人听,用力地敲了敲桌子,把全屋散乱交谈的人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放大喉咙说道:“我们完全应该按照岭南少将的钧谕下决心,姑息就是失败之本。”
田村恭敬地笑了笑,看看佐佐木拣起一支香烟,马上掏出自来火,给他点着了:“大佐,我们一定要照您说的办。我领会到,胜利是来自决心。”
“你们那里有个叫王月华的吗?”
田村没想到佐佐木会凭空插进这么一个问题,小心地回答道:”有,是黄崖口的乡晟,还没出山。”
“不一定都要出山。中国人,尤其是有素望的人,要好好地利用,不必都挂上头衔,有了头衔反而不好活动。潘林辉,现在只是个盐店的老板,活动起来顶方便,不用多久,他就可以伸展到试剑台去,一到试剑台,就可以跟王月华挂上钩,对那一带的整肃,大大地有好处。有时候,我们大日本军作不到的,他们能够作到。”
佐佐木的话使田村有点莫明其妙。佐佐木这个人,对任何中国人都瞧不到眼里,就连潘林辉这种有点儿名头的人,也只不过把他看作一条可以利用的狗。他只信仰武力,信仰高压,信仰刀和剑。他常指着腰里佩带的短剑说,就靠它征服冀东。可是今天他一反常态,承认中国人的作用,甚至连王月华这种微不足道的人,都挂在他的嘴边。其实,这并不是佐佐木的信仰有所改变,而是会议之前从岭南那儿接受过来的指示。他怕在会议上讲出来冲淡他的坚决果断的气派,所以在个别交谈的时候,把铃术的指示作为个人的意见传达下去。
“是的。”田村不可能表示别的意见,只能当作上级的指示来奉行。“王月华在八路军游击区有好些亲友,可以大大利用,我回去立刻注意起来。”
“我们的耳目有点儿不灵。”佐佐木用藏在罗旋纹后面的眼睛向正在静听他讲话的人们扫了一下,提高声音说道:“老牛槽一战,我们就是瞎子,撞进八路军的埋伏。当我们要还手的时候,八路军的主力哪里去了?飞上天了吗?说不定还会有那么一天,又象瞎子一样撞到人家的怀里去。我们要彻底消除八路军的立足之地,那时候我们才可以向上级报告,治安情况良好。”
佐佐木好像又动了肝火,右手扔掉纸烟,左手在条案上拍了一下,大声说道:“好吧,诸君,现在我们继续开会。”
日本军官们坐在原来的位子上。佐佐木站在长方形的会议桌的一头。他就要作会议的总结,发布惊人的命令。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向参加会议的人们注视了约有一分钟之久,创造了一个肃静的气氛之后,吊高了嗓门说道:“奉步兵团长岭南少将的钧谕,我们决定对八路军和非治安区的人们,采取坚决镇压的措施。在八路军的根据地还没形成的时候,就要坚决把它摧毁掉。我们的高压政策,可以使民匪分离,可以让他们的基点解体,可以把非治安区变成治安区,可以使八路军成为无水之鱼。我们镇压的起点是哪里,会后个别通知。”他又扫了一下在座的人们说道:“为了尽我们军人的天职,我们坚决用血和火赢得胜利。现在我命令:在中国旧年的头一天,集中北八镇的所有机动兵力,早晨五点,对攻击点完成包围,六点实行血洗。总指挥佐佐木,南路指挥石桥,东路指挥小郎,北路指挥田村,西路指挥川岛。”
佐佐木的命令并不是他的杜撰,而是会议之前从岭南那里领受了机宜。岭南的指示,又是来自驻防天津的师团长原田。佐佐木宣布了命令之后,朝着门口喊了一声:“酒!”勤务兵用托盘端来准备好的十五杯日本清酒,每个参加会议的人拣起一杯。佐佐木把酒杯举在半空,用已经劈哑的嗓子喊道:“为武运长久,为大东亚圣战的光荣,为诸君的劳苦功高,为血和火的胜利,干杯!”
佐佐木走开自己的位子,举着酒杯,和每个军官碰了一下,然后站回原来的位置,把酒灌了下去。
会议结束了。佐佐木命令每一个会议参加者,到西花厅去,那里准备了一个简单的晚宴。在晚宴上,佐佐木发给每人一个密封的小纸袋,上面写着“阅后立即销毁。”田村和别的军官一样,小心翼翼地把纸袋打开,抽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三个字:“蟠龙山。”
田村不明白,为什么佐佐木把攻击重点放在自己的辖区。但是,服从是日本军人的天职。他默然地把纸条在宴会桌的腊烛上点燃了,当这张纸条的火焰烧到他的手指的时候,才把它丢掉。
佐佐木坐在办公室里,打开北八镇的地图,用放大镜在上面搜寻每一个点和每一条线。他要在春节之前,亲自提出一个最完善的“作战方案。”蟠龙山的地势和附近的村庄、道路,虽然地图上都标示得清清楚楚,但是这个村子的街道、房屋怎么座落,还是看不出来,这对他的“作战方案”的完成,是一个不小的障碍。佐佐木抬起头来,有意无意地望了望对面墙上的东亚略图,随即把放大镜扔在一边,坐到藤椅里去。
“来人!”
一个勤务兵走进来,等待着佐佐木的命令。
“拿我的名片,到盐店里把潘林辉请到这里来,在前头客厅里预备烟茶。”
佐佐木习惯于自己思索,自己出其不意地作出决定。他只要想到需要作一件事情,不管结果如何,他会毫不迟疑地去作,下级的意见,是从来不愿意在这个时候采纳的。现在,他又表现出他的这种性格。他在会议上宣布过,不准把会议的内容透露给任何中国人。但是,为了完成他的“作战计划”他决定,要跟潘林辉商量血洗蟠龙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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