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河一听,马上凑上前来,一只手往木雷上一掐,说道:“真泄气。说来说去,开了工也就是这几个人啦?我以为准会再来个百八十人呢!闹了半天,你们的手榴弹厂比我们的地雷作坊就多两员大将啊!”
沙狄笑了笑,没回答五河的问题,拉着长武说道:“走,给我们打柱子去。”第二天晚上,五河和长武准备试验木雷。长武向沙狄要了一包黑药,和破锅碎片一起装进木雷的肚子里,又请工人给装上芯子。因为是试验,就作成了拉火的。长武把木雷检查了一下,封住了雷嘴,然后披上棉马褂子准备出发。五河嘱咐大金,先别告诉沙狄,听到地雷晌了之后再告诉他。他背上大枪,催促长武:“走,到黄崖口庄南头放它一家伙。”长武说不行。五河又说到王店子庄头上去试,要不到试剑台也行,许老辈子试剑,不许咱们试雷?
“老五!”长武发了话:”你是没心还是没肺?蟠龙山安了工厂,你要今天在黄崖口放个雷,明天去试剑台放个炮,不是一个敌人打不住,反倒惹得敌人一百只狗眼瞪着蟠龙山吗?依我说,咱们就到东山沟去试,这也是属诸葛亮用兵的,先虚后实。”
五河一屁股坐到刨床子上,说道:“你比沙狄还泄气。”不过他知道扭不过长武,只好慢悠悠地站起来,拉着长声说道:“走——”长武抱起木雷,跟五河偷偷摸摸朝东山沟出发了
大金没听五河的话,从木匠作坊一出来,就到四奶奶家,把沙狄、为仁和三个工人从地洞里叫了出来,说道:“老五和木匠试雷去了,你们坐在这儿听一听,看它响不响。”
沙狄掸了掸身上的土,说道:“我们的手榴弹还没个影儿,他的地雷倒抓先了。”四奶奶从里屋走出来插了言:“革命军队一来,人们都变得灵巧啦,长武原先就会作桌子板凳,谁想如今会作什么雷呀炮啦!”
过了一会儿,从东边传来瓮声瓮气的响声,这大概就是长武的木雷发作了。大金非常高兴,说道:“响了就好。沙狄同志,你把长武收下开个分号吧,让他专作木雷。”沙狄问四奶奶:“行吗?”四奶奶吧嗒了一日烟说道:“好,可是五河也罢,长武也罢,都是野性子,这个小地窖圈不住他们啊!”沙狄说道:“正是呢,还是让他们唱武生吧!”
长武和五河兴冲冲地回来,找到沙狄,要报告试验经过。四奶奶一见长武就站了越来,把自己坐的捶布石让给长武,说道:“你真行,让木头说话啦!”
“不行,杀伤力太小,一丈以外的小树文风没动,还得捉摸,以后作石头的。”
五河抢着说:“长武哥说了,他还想作大炮哪,往后就叫他武大炮吧!”
“别混起名号。”长武为了拒绝这个外号提出新的话题:“木雷都要先放下,我要给沙狄的洞子作个万无一失的活动门。”
但是,不管长武的大炮是不是要做,“武大炮”的外号一下子传遍了蟠龙山。
三江离开了丰镇,沿着还乡河往北走。为了向领导同志汇报,他一面走一面又把两天来所得到的,几乎完全没有内容的“情报”重新理了一遍。
三江通过杨师傅,得到了一点消息,这一点消息来之不易,但是可有什么用呢?三江还利用一个八丈远的亲戚,舅妈的表姐夫刘裁缝,去给警防队量号褂子的机会,冒充裁缝的助手,混进了警防队的大队部,想利用这个机会听一点情况,却都是星星点点,一点重要的线索都摸不到。三江认为,要想得到情况,必须沙里淘金,所以他连伪巡警查户口、拘捕人的声口,小摊贩被赶走、叫化子受踢打的怨言,都十分注意。但是,千方百计了解到的,也只是这样一点情况:北八镇的鬼子头目都来到了丰镇,联队长佐佐木从唐山赶回丰镇主持这个会议,按时间推算,佐佐木是从唐山发出开会通知的。至于他们研究什么事,打什么鬼主意,封锁得非常严密,任何一个伪军伪警似乎都不知道。会场戒备森严,城厢四关天天查户口,据说已经拘捕了四十多人,所以杨师傅劝三江赶紧离开丰镇,即使呆到鬼子开完了会,也不可能得到什么重要情报。
三江一面走,一面对这有限的情况进行分析,以便向领导汇报的时候提出自己的看法。
佐佐木,是个出了名的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他从唐山赶回丰镇,不用说,敌人的丰镇会议以前,唐山是有一次更重要的会议的,或者是,佐佐木单独接受了岭南的命令。司是,为什么单开北八镇的会议呢?蟠龙山是属于北八镇的黄崖口镇的,是不是会象王新民同志早先估计的那样,敌人要提前进行“扫荡”呢?根据过去的情况看,敌人的“扫荡”不是几个镇几个镇进行的,虽然有主有次,有先有后,但总是全面配合的。那么,会不会有特殊的目标,要来一次特殊的行动呢?如果是,那么特殊的目标在哪里呢?
三江给自己提出好些问题,也极力想回答这些问题,却回答不出。但是三江肯定一点,那就是,敌人不是准备开展全面“扫荡”,而是要对付北八镇。这一点,应该继续进行调查了解。
和敌人的北八镇会议相联系,三江也考虑了蟠龙山的问题。
手榴弹厂要开工;卫生所,马上也要在蟠龙山支架起来。这两个后方机关,必须认真保护,不能出一点差错。可是蟠龙山的人们是不是都靠得住呢?他把靠不住的人排了一个队。大地主潘林辉,七七事变那年就跑到丰镇去了,明着开了一座盐店,暗中成了佐佐木的红人。他的儿子潘作周,书念够了,在天津当了一名警官。另一个地主潘为真,比潘林辉还早,变卖了家产,搬到北平,开了一号糕点铺,变成了资本家。这三个人是不会回来了,庄里剩下的,只有一个土财主潘连顺,这个人胆小怕事,没听说跟平、津、丰镇的三个地主有什么瓜葛,可是一碰到风吹草动,也不会跟这群穷小子一条心哪!
三江的心思,象眼前的山势,起起伏伏,不能平息。他不知不觉地已经走进山区,沿着花石山的西梁,绕过试剑台,越过公路,登上金钟倒挂的南山口。
太阳快要落下去了,三江想坐下来,考虑一下回庄以后怎样组织人们准备应付意外的事情。他刚要坐下,立刻想到不能先回庄,应该连夜赶到马蹄峪去向县委、区委汇报。
三江到了马蹄峪,支部书记说,钟云同志已经到杨家百户去了,梁县长到了二区。三江一听说杨家百户,脸上就有点发烧。三江的舅妈住在杨家百户,他多么想看看舅妈和表妹呀,他们已经快五年没见面了。五年前,就是三江的父亲从关东回来的那年,父亲和舅妈多年来看到三江和表妹要好得象亲兄妹一样,就商量想给他们定了亲事,由于三江的父亲拿不出定礼,这件事还不算最后定准。但是两个孩子知道之后,在他们相爱的幼小的心里,这件事就算板上钉钉了。说也怪,两个孩子那么要好,一谈到亲事以后,反倒不好再见面了。
今天,三江是非去不可啦,为了抗日,为了革命,那些旧的风俗习惯,也就不能再拘执了。三江给自己鼓了鼓勇气,朝着杨家百户走去。
好像人们故意跟三江开玩笑,钟云同志正好住在舅妈家里。支部书记杨树人逗趣地说道:“用不到我领路吧!”三江,这个在枪林弹雨之下无所畏惧的人,却在这样的小事面前踌躇了一下,不过他很快下定决心,向着舅妈的住处走去。
三江站在熟悉的门外,举起沉重的手来,在门板上敲了几下,敲得不够响,又用力敲下去。三江的耳朵特别灵敏,他秉住微微跳动的心窝,听到门里传来一阵轻捷的脚步声,从二门来到大门边。一个清脆的姑娘的声音隔着门板问道:“谁?”
三江没有回答,五年来没有听到的声音,依然是那样的熟悉。两扇门慢慢开了一条缝,在月光之下,看到那副越发秀丽英俊的脸孔,象一朵初春的玫瑰,在门缝里逐渐开放了。
“九哥?”
显然,姑娘有点吃惊,刹那之间,惊疑变成了喜悦,那双机灵的眼睛注视着三江,立刻又转过脸去说道:“我去告诉妈……”说着,把两扇门板迅速地敞开,掉头跑了进去。
三江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望着表妹吃惊、羞怯、喜悦交织在一起的身态,消失在二门里的时候,才进了大门,上了门闩,向里院走去。刚刚走到二门旁边,舅妈满脸含笑迎接出来。
“我的孩子,从哪儿来呀?丰镇,还是蟠龙山?方才老钟还念叨你啦!”舅妈并不在乎三江回答什么,浑身上下地打量着他,嘴简直合拢不起来了。三江还没来得及答话,钟云也走了出来,一手搭在三江的肩上,进了屋子。舅妈知道他们有公事,抢着说了几句话,就张罗作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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