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茶盏，再次抬眸已不见了刚才的火热，深不见底的漆黑眸子依然笼罩着顾挽澜，“我觉得你这个人，真的挺有趣的。”
顾挽澜给他继了一杯，又有些无奈地回他，“哪个女孩儿，你都觉得有趣啦。你的话，不可信，不可信……”
徐有终不以为意，“我觉得你就是一带着一节反骨的不安定因素。”
顾挽澜听他的说法有些奇怪，却来了兴趣似的，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打小儿你家长辈就对你进行的是积极向上的教育是吧，大家闺秀、温婉礼貌之类的，那套东西……你……装的也挺像……”
“什么叫‘装’，人家一直就是好不好！”顾挽澜抗议。这可是从小姥姥对她的要求。
“呵呵，”徐有终笑笑没理她的抗议，继续剖析，“可是，奈何你呀，不知是不是基因突变，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反正在人家不注意的时候，就非得整出点出格的事，心里才会舒坦，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顾挽澜点点头，大方承认，“大部分的时候我还是挺好的，偶尔做点有趣的事情也无伤大雅嘛，水至清还无鱼呢。”
“那可苦了你身边的人。”
这回换作顾挽澜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了，“照你这么说，罗明辉就是那个倒霉蛋儿了，从小到大其实他没少给我顶雷，有次明明是我提议去做的，结果出了事，他被罗伯伯狠狠地打了一顿，还跑到我家向我爸妈道歉，说是他带坏我了……”
徐有终看着她的笑脸，回忆顾挽澜与罗明辉相处时的默契，心头泛起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小心地问顾挽澜，“你们两个算青梅竹马吧？打算什么时候捅破那层纸啊？”
顾挽澜横了他一眼道，“你这个人比我还俗，异性之间除了情侣，就不能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吗？”
徐有终看着顾挽澜一脸坦然的样子，眉间一松，“能，当然能了，不过……有让你动心的异性吗？”
顾挽澜一听这话，脸一红，“要你管！”
“说说呗，我帮你参谋参谋啊，你看我都和你讲我的初恋了。”徐有终继续诱供，“再说，我和那么多异性交往，经验总是有一些的吧。”
顾挽澜眨着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徐有终，徐有终一脸闲适地吹着茶水。
“我喜欢上一个很优秀很优秀的人，”顾挽澜咬了咬唇，慢慢开口，“但他真的太好了，好的总让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于是我很努力改变自己，改变以前漫不经心的生活方式，尽力让自己成为像他那样有用的人……”
“你开酒吧就是为了他。”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请气。她虽然并没有明确地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但徐有终依然猜到了。
“那就是一件冒着傻气的蠢事儿，”顾挽澜带着自嘲的口气，小脸一下子也垮下来，“小时候有一次我非要缠着表哥表姐，要他们带我一起玩捉迷藏，然后我找了个地方小心地藏起来，一个人捂着嘴偷笑着等人家来找我，可是等到天黑，是妈妈来找我的，因为别人都回家吃饭了，根本没人想起我，……你看，我这么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可笑，自以为是地觉得那样做人家会多看你一眼，谁知道人家根本都不带你玩，根本没把你看到眼里！”
徐有终看着顾挽澜平时乌黑的大眼睛都盛不下那么多泪水了，泪花在眼眶里闪呀闪的，终是倔强地不肯落下来，心里像被千钧之车辗压过似的，生痛生痛的，他使劲儿地攥紧了拳，捏得骨节生痛，没有说话，只是接过顾挽澜手中的茶盏帮她倒了一杯，递到她的手中。
顾挽澜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接着说：“我就把这事儿说给陈炜听，宿舍里她是主意最多的一个，我讲给她听，她头也没抬就告诉我，想追上人家啊，任重而道远呢！你说，我真有那么差吗？怎么就没人觉得我和他能在一起呢？”顾挽澜抬起头，咬着红红的唇瓣凝视着徐有终。
徐有终哑然失笑，看着顾挽澜，眼中好像还含着些别的什么情绪。顾挽澜无心分辨，只想知道答案。
徐有终最后喝了口已经不太浓的茶水，似带着无限回味，方才缓缓地开口：“我觉得，你泡茶的技术还不错呀，调出的酒味道也挺好的。”
顾挽澜被他这么一说，紧绷的心弦一松，垮下来脸恢复了一些，看着茶水倒映着灯光闪烁地光点，沉默。忽然想到什么，她又兴奋地抬起头说：“是了，他还真没有喝过我泡的茶呢，改天泡给他，一定喜欢！哦，你这金俊眉是正经的金俊眉，味好，比上好多茶馆里买的味都正，送我点呗。”
徐有终瞪了她一眼：“不给，我这还不够喝呢，我们什么关系，为什么给你！”
顾挽澜撇撇嘴：“小气，不给就不给，我找罗明辉弄去，他一定给我弄到！”
徐有终瞥了她一眼：“你要是告诉他是想泡给你的那个谁喝，看他还给你弄不。”
顾挽澜磨牙，却不知怎么回答，最近罗明辉的脾气变得有些难以琢磨，好像有点向徐有终的臭脾性发展的趋势。
徐有终看她那样倒是乐了，不太想再继续想前这个不太开心的话题，于是很真诚地看着顾挽澜说：“其实你也不是特别差了，唔……只是可能离他还有一段距离吧，不过看在你给我调酒又给我泡茶的份上，勉强把你当朋友吧，我帮你变得更好要不要，好到让他不注意到你都不行。”
顾挽澜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看到徐有终一脸真诚的样子，又有些怀疑，不太敢相信徐有终能有这么好心，总想着是不是有什么陷阱。
徐有终看着她一脸的犹疑，恨得牙都痒了，却依然能够笑得不动声色，“不相信吗？你瞧，上学期我给你补课换酒喝，我们相处的不是挺好吗？”
“那你这么帮我，要我用什么还你呢？”顾挽澜眼睛转得滴溜溜的。
徐有终皱了皱眉头，十指交叉拢在一起，身子后仰舒服地靠在宽厚的椅背里，“老规矩，你调酒给我喝啊。”
顾挽澜没想到他的要求这么简单，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来。
徐有终嘴角噙着一抹笑，看着她反复思量的表情，忽然问了一句，“原来你和陈炜同宿舍呀，那她说我什么了？”
关于陈炜的那句名言以前自然是没有当着徐有终的面讲过的，不过这时顾挽澜心里正想着别的事，也没太注意，顺嘴接了一句：“珍爱自己，远离徐有终！”
徐有终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感情自己和毒品一个地位！一阵懊恼，刚刚藏起来的小爷脾气又上来了，想也不想的，拿起面前最近的物件——陶罐儿里的茶叶，就朝顾挽澜的头上撒去，一把茶叶，扬扬洒洒的，全撒在她的头上，也成功地把她从深思中拉回现实。
顾挽澜气恼地扯着头发里的茶叶，对徐有终怒目：“你发什么神经，是她告诉我的，你打我做什么！”
“你不知道爷的脾气不好吗？”徐有终皱着眉头，这话其实也不是他头一次听到，但这时听顾挽澜讲出来，却令他万分气恼。想想顾挽澜此前一直躲着他，感情是在为了保自己的小命呀！徐有终种气得肝痛，便想也没想就拿眼前东西撒气的念头。
这时看着顾挽澜气鼓鼓地坐在那摘茶叶也觉得自己的行为确实有点过分，只好压着脾气沉着脸走到顾挽澜身边，想要帮她一起捡茶叶。
顾挽澜生气，不想理他，把头一偏，躲开他的手。
徐有终眉头更紧，发出嗞地一声响，像在昭示着自己的不满。
顾挽澜不为所动，依然偏着头，抬眸对上徐有终如墨似的漆眸，心底莫名一软，轻轻地哼了一声，低下头不再理他。
徐有终心里像堵着一团棉絮似的，无比憋闷，却又无从渲泻，抬起手，指尖轻轻在顾挽澜的秀发中拨来拨去的，沉默着帮她找茶叶。
其实他就那么随手一扬，没想到金俊眉掉在头发中这么不好找，找着找着，他没了耐心，把顾挽澜的头发一阵乱揉，“算了，一会带你去洗头就好了。”
顾挽澜抬头，看着徐有终脸色更黑了，气鼓鼓地盯着徐有终，“你气什么，我不是最后还是没听她的，冒着生命危险和你成了朋友，又是给你调酒，又是给你泡茶的，你还要怎么样嘛！”
徐有终的脸也黑了，站起身，啪地一声一甩门出去了。
外面天气已经彻底黑下来了，院子里挂起了长长地一排走马灯，精致的工笔美人在灯笼里悠悠地转着圈，令园子里的风光比刚来时又多了几分柔美温馨之感。顾挽澜透过雕花的窗框看着院子里的风景有些愣神儿。
徐有终已经拿着一支乌木梳子走进来了，梳子乌黑油亮的，特别是木梳的手柄雕出形似如意的造型，平添几分古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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