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年前，范宅。

“王妈妈，我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年少的范左堂坐在沙发上眼睛半秒不离电视屏幕，小短腿穿着拖鞋踢踢踏踏，嘴里嚼着东西语音含含糊糊的问。

王妈妈十分无奈，“小少爷，不能吃着东西说话，万一呛着了怎么办？”

范左堂将食物咽下，塔塔塔跑到厨房，拉着王妈妈的围裙，仰着头期待的问：“我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

王妈妈看着他粉雕玉琢的脸，心中涌上无限慈爱，她抚摸着他头顶，软声道：“老爷和夫人今天晚些时候就回来了。”

“哼，爸爸妈妈说好明天带我去游乐园的。”他不满的嘟起了嘴，嘟囔着。

王妈妈看着他抱怨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忍俊不禁道：“小少爷先去玩吧，老爷和夫人刚刚才来过电话。说是已经在路上了。”

“那好吧。”他背着手，像个视察老干部似的，人小鬼大地作出满意的样子点点头。

时间缓缓流过，一直到傍晚，范父范母都还没回来。

这下子连王妈心里也泛起嘀咕来，怎么还不回来。

“叮铃铃——”一阵刺耳的铃声传来，王妈接起了电话。

“喂？”

……

接过电话后王妈大惊失色，连忙给范左堂穿好衣服，领着他去了医院。

“王妈妈，我们这是要去哪啊？”年幼的范左堂一脸懵懂的问。

“去医院。”王妈心慌得连多解释一句的心情都没有。

小孩子对人的情绪感知最为敏感，见王妈这个样子，也被她紧张的情绪感染，紧紧的攥着她的手没有说话。

王妈带他径直来到手术室前。此刻手术室前有些混乱，一对夫妻坐在手术的钢化椅上，女人捂住了呜呜地哭着，男人揽着她，紧锁着眉，眼神深沉，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

他们两人身上都染了斑驳血迹，脸上也脏脏的，男人的另一只手已经打石膏，女人头上也缠着纱布。

一个警察站在他们面前，严厉道：“先简要说说怎么回事？”

女人情绪崩溃，呜呜的说着些什么，警察却一个字都没听懂。男人安抚了她，伸手抹了把脸，艰难地说道：

“我们……从外地探亲开车回家，……没想到从路中间突然冲出了一个老奶奶……为了避让她，我打了一下方向盘……”

他一开口，声音沙哑不堪。他撑着头，语气懊悔万分，带着一丝害怕的颤抖，断断续续地描述着：“从我们后面飞驰来一辆车……见我们急打方向盘，他们也避让了一下……”

“然后……然后……他们撞上了格挡栏，右前轮先落空……车……车就翻了……”

警察面无表情，“知道了。待会和我们去警局做个详细笔录。”

然后走廊里便安静下来，只有电流呲呲声和那个女人压抑着的哭声。在空旷的等候廊中显得压抑万分。

“王妈妈，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呀？”范左堂觉得这里得气氛让他十分不舒服，于是紧紧地贴着王妈。

王妈没有回答，只是皱着眉坐着，手也紧紧的拉住了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门终于打开。

王妈牵着范左堂迎了上去。

医生看着他们，缓缓地摇了摇头，带着歉疚说：“对不起，我们真的尽力了。”

王妈呆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反应。医生垂着头，想要穿过这一群绝望的人，王妈却一把拉住医生，苦苦哀求道：“医生，求求你想想办法吧，一定还有救的，我们小少爷还那么小，他们都去了，他可怎么办啊！”

医生显得十分无奈：“我们真的尽力，还是尽快安排后事吧！”说完拂开王妈的手走了。

尽管范左堂这时还是个小孩，但他也懵懵懂懂听懂了“尽力”、“后事”等词汇。

有种莫名的恐惧席卷了他，紧张地抓着僵住的王妈，带着哭腔急切地说道：“王妈妈，我们快回家吧！我不喜欢这里。说不定爸爸妈妈已经回来了，正在家里等着我呢，看不到我他们会着急的！”

王妈看着范左堂十分心疼，这个孩子白天还在等待父母回来的喜悦中，她该怎么跟孩子开口解释他的父母再也回不来了。

她蹲下身来与范左堂凝视，看着他的眼里含满恐慌的泪水，她一把抱住他，怜爱地摸着他的头，语音染上悲伤：“小少爷，老爷夫人……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

泪水夺眶而出，他茫然地盯着远处，小声道：“你在说什么呀？”

他父母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还没有做任何清理，血液染红了他们身下枕的床单，氧化后变成一团黒迹，硬邦邦的，仿佛是脏极了的样子。他们的脸上也血糊糊的，根本看不清本来样貌。

他后退了两步，用尽浑身力气把王妈往医院外走，“回家，快回家！”

王妈被他扯得踉跄了几步，但小孩力气终究不及大人，他用尽力气也没有挪动两步。

“我要回家！呜呜呜呜！我要回家！！！！！！”范左堂哭闹起来。

王妈看着范左堂，眼里也不禁染上泪意。她真的没办法告诉这个小孩，你的父母已经去世了。

“我爸爸说下午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他从来没有骗过我！”范左堂朝王妈哭吼道，“是王妈妈你在骗我！”

王妈擦了下眼睛，闭了闭眼，艰难地说道：“小少爷，老爷和夫人他们出了车祸……他们在那里……”

范左堂一下子转过头去，看着从白布单下漏出的一只手，上面画了一个玩具手表——那是范父临出门前范左堂画上的，他还叮嘱道：“要按时回来哦！我等着你和妈妈带我去游乐园玩！”

他沉默的盯着那两条白布单，泪水不受控制的汹涌流出，可是他哭不出声音，他就一直僵站着，谁要抱他离开他就反抗踢打，从喉咙里发出困兽一般的嘶吼。

直到范左堂的爷爷从国外赶回来，他唤着自己的孙子，将孙子抱入怀中，范左堂才像找到了依靠般嚎啕大哭起来：“爷爷，爸爸妈妈骗我！他们骗我！”

他哭得伤心绝望，他知道，他的爸爸妈妈，永远，都回不来了。

几天过后，范家举行了葬礼。

内心不安的柳父柳母前去探望，但他们不敢走近，只远远地站着，给范父范母上了一炷香。正打算要走时，被一个稚嫩的声音喊住：

“我认识你们，”那声音平静的宛如一潭死水，“你们害死了我爸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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