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三十分，周建国的生物钟准时将他唤醒。
他闭着眼睛伸手摸向床头柜，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框眼镜。戴上眼镜的瞬间，他条件反射般说道："小张，今天上午的季度汇报材料再检查一遍。"话音未落，他自己先愣住了。
卧室里静得可怕，也没有秘书小张毕恭毕敬的"好的周主任"，只有鱼缸过滤系统发出的微弱嗡嗡声。灰蓝色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细线。
老周猛地坐起身，丝绸睡衣后背已经汗湿一片。他这才想起，昨天——2023年5月18日——是他正式退休的日子。
"周建国同志光荣退休"的烫金证书还摆在客厅茶几上，旁边是单位工会送的鲜花，粉百合蔫头耷脑地垂着，像极了昨天欢送会上强颜欢笑的自己。
他习惯性走向衣柜，手指划过那排熨烫笔挺的白衬衫时顿了顿，最终拽出一件洗得发白的藏蓝色POLO衫。穿衣镜里，他注意到自己两鬓的白发比上周又多了些，像初冬的霜悄悄爬上草尖。
厨房里，老周盯着电水壶上升腾的蒸汽发呆。三十七年零四个月，他每天都是单位第一个到办公室的人。保温杯里泡着单位发的特级龙井，现在杯底已经结了层茶垢。
老周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幸福一家人（7）"的群消息。他嘴角不自觉上扬，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好几下才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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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件人：周家顶梁柱（老周给自己起的微信名）
老周眯着眼睛，用拇指认真敲击屏幕："@全体成员认真学习，下周家庭会议抽查。"发送前还特意检查了三遍有没有错别字。
手机很快震动起来。
敏敏（女儿）：[翻白眼表情]爸，大清早的又发这些谣言
敏敏：说了多少次别@所有人
敏敏：没人要看这些！！！
老周感到一阵热血涌上脸颊，"不像话！太不像话了！"老周把手机拍在餐桌上，震得筷子筒哗啦作响。他背着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就像当年在会议室训话那样。
"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知道尊重长辈！我们当年……"
鱼缸里的金鱼突然甩了下尾巴，溅起几滴水珠。老周这才发现自己在对着一缸鱼说话。他讪讪地闭上嘴，捞起浮在水面的鱼食撒了一把。那条最胖的金龙睛立刻浮上来，嘴巴一张一合，像极了开会时那些只会点头称是的下属。
茶几上的退休证在晨光中闪着刺眼的金光。老周猛地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央视早间新闻主持人的声音立刻填满了空荡荡的客厅。
"……要充分发挥离退休干部的经验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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