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藏起回忆。
关上灯,闭上眼。
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人的感情日程可以删除,身体却还记得。
我缓了缓,拿起手机,像往日聊天那样。
发出一道道文字。
仿佛他还在我身边,从未离开。
无视那刺目的红色感叹号。
眩晕越来越严重,我已经完全不能倾斜哪怕一点脑袋。
否则便会天旋地转。
我以为是供血不足。
平时我一直省吃俭用,基本都吃医院免费的米饭,一次拿好几碗汤,别人都用奇怪地眼神看我。
没办法,我每个月只花两三百就够了,剩下的几千都要给弟弟存着。
回家跟妈妈预支一点钱补营养吧,我想。
没想到,姑姑却在家等我们,说爷爷突然中风急需钱治疗。
妈妈给弟弟织着毛衣,看也不看她。
「我们家有病人,哪里有钱?老头子这么多年都没问过我们,现在好意思要钱了?!」
爸爸也推脱,「我们家的情况,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钱都给他治病了,现在还要给他买房。」
姑姑气笑了,叉着腰骂,「我才不管你们有没有钱,养儿防老,本来就该你这个儿子做!老头子的钱都给你娶了媳妇,我一点没享受到,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姑姑嗤笑,「就算你们没钱,你们女儿有钱啊!我倒要问问,大名鼎鼎的北城医学院培养出来的博士医生,就高贵到对爷爷见死不救吗?!」
爸妈经常回村吹嘘培养出了我这么个厉害的医生,虽然他们不知道也不关心SCI是什么,虽然他们依然说我是踩着弟弟的骨血上位的,但是我还是很厉害。
姑姑每次听了都翻白眼。
我心里算了算首付需要的钱和我给弟弟的存款,没有说话。
头晕也不必补营养了。
我摸了摸单薄的衣衫,心里明白,没必要开口要钱了。
姑姑的身影在我眼里不住漂移、变成重影。
晕吧晕吧,让它晕吧。
我突然久违地有些烦躁。
爸妈还在跟姑姑扯皮,不料姑姑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指着爸妈鼻子骂,
「少说你们没钱,你们都是骗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把钱都暗暗给傻子存着呢,生怕丫头知道了,不给你们吸血!」
她转过头看向我大声道,「你也是个傻的!你爸妈说什么你都信,他们骗你的!你弟傻了跟你根本没关系,是他们超生怕罚款,非要跑山里生,医疗条件又差,这才缺氧成了智障……」
妈妈气得扑上前,试图捂住她的嘴,「你个疯子!胡言乱语什么!」
爸爸在一旁反反复复摇头说荒唐。
姑姑和妈妈扭打在一起,还频频回头瞪向爸爸,
「你说话啊陈鑫,你有本事说出真相啊!你敢反驳吗?吸了女儿这么多年的血,你不怕报应吗?啊?!」
我的大脑好像开始缺氧了。
每个字我都明白。
连在一起,我却听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