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官走后,仓长又恨起大学生来,就让每人赏大学生一记耳光,谁若抽不响亮,就抽谁十个。抽毕后,又让大学生脸对尿屎,跪于尿屎池上思过。
第三天晚上,仓长喝令底层的新兵分成两列,彼此照心窝互捣三拳,不用劲儿的,就派贵州下去弘法。
对打结束后,仓长脸色阴沉的开始讲话:
“给我听着!每人把外面混的技术写出来,须写最拿手的,如坑、蒙、拐、骗、偷、抢、赌、绑等等。若写的好,有实用价值的,即可荣调至二楼,写不出的就跪尿屎池!写时须仔细点儿,例如抢劫,先要踩点儿,探好退路;其次选择目标时,要抢披金银戴银的,最好为港爷,就是那些背一鼓包的大肥猪。抢时须干净利落,且要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战斗。我就抛砖引玉的随便讲一点儿,开始写!”
约一个钟后,众犯将材料纷纷递于二楼,仓长神情严肃、聚精会神地一页页仔细翻阅,有用的就置于一旁。他对一蒙汗药配方很感兴趣,遂专于那人探讨一番,那人后被调至二楼。
小山东被释放了!他家中汇来了三千元赎金,狱官用小山东的身份证从邮局取回赎金后,扣除抓捕费、搜身费、押运费、食宿费、水电费及劳改费、劳改管理费等等后,还退还了他近百多元。
未释放的关押数月后,因久睡水泥地板,故多人患了关节炎;因“饭”差而且少,故有不少人得了胃病;还有些传染病,诸如流行性感冒、红眼儿病什么的,一人感染,全监传染。监外的各种媒体上常发布减肥广告,而那些得了富贵病的寄生虫们,则抱怨各种减肥方法都不治本。他们做梦也难以想到,进次收容所、劳改农场后,体重绝对能减三十斤!
有天深夜,梁默忽闻一人低声啜泣,未几竟失声而哭,仓长也被吵醒了:
“哪个狗日的的在哭?!出来!”
只见睡于尿屎池旁的一清秀小孩儿,泪流满面、胆战心惊地起身站于通道内。
“深更半夜的你哭什么丧?梦游是吧?老子来帮你醒醒!”
仓长咬牙切齿地边诅咒边起身下楼。
“上——上次在——在汕头收容所,我差——差点儿被烧死,所以我现——现在好害怕。”小孩儿嘴唇哆嗦起来。
“什么?!烧死?有这种事儿?”仓长目光迟疑地望着小孩儿。
“真——真的,就差——差一点儿。”
“真有这事儿?说给大伙儿听听。”
众犯眼睛齐望着小孩儿,听他慢慢讲述。
据小孩儿讲,上次未进收容所前,他与东北哑巴、河南瘸子及陕西王海生等人一起捡垃圾,晚上睡于深圳布吉河的一桥埻下。
那天深夜,繁星密布,残月如钩,小孩儿等人在梦中遭遇抓捕。惊醒后欲逃时已晚,因桥埻两侧早已被枪棒包围。只有哑巴突然猛地跳进发臭的布吉河中,拼命游向对岸。岂知臭哄哄、湿漉漉的他刚爬上岸,岸上又冒出批埋伏的枪棒,哑巴见无路可逃,只好俯首就擒。随后全被押上停在桥面的囚车。
因深圳收容所长期爆仓,故逐一登记之后,第二天就将小孩儿、哑巴等囚犯,转押至汕头收容所。
在汕头羁押半月后,收缴赎金的予以释放,无赎金地就押往广州劳改。
转押广州的那天上午,阳光明媚,天空蔚蓝,白云朵朵,暖风轻拂。
小孩儿因首批囚车已人犯满座,遂被安排于第二批押解。他见哑巴、瘸子、王海生等人,与近二十多打工仔同押一辆,其中还有一卖花女孩儿,约十一、二岁,扎着两羊角小辫,身着碎花儿小衣服,水灵灵的。王海生上囚车时,还笑嘻嘻地向铁门儿中的小孩儿挥手致意,高喊释放后深圳见。
未料此别,竟成哑巴、瘸子及王海生与小孩儿的阴阳之别!
押着哑巴诸人的囚车,途经深汕高速公路飞驰时,因车速过快,囚车发生自燃起火。两狱官见车身着火后浓烟滚滚,慌忙停车后,未打开囚门铁锁即跳车逃离,狱官身后传出撕心裂肺地哭救声。
约十多分钟后,囚车发生了爆炸,熊熊烈火无情地吞噬了囚车。待消防人员赶到时,囚车仅剩烧黑的空架,天空弥漫着浓浓的焦尸味儿!
此后除《南国都市报》外,几乎所有的媒体,都犹如被装进了封闭的棺材内。
《南国都市报》末版廖廖数语。本报讯:昨日有一汕头发往广州的长途客车,驶经深汕高速路段途中发生起火自燃,据悉除司机与助理侥幸得以安然脱险外,车上乘客(二十四男,一女。)不幸全部遇难。文字旁附有车难事故摹拟图。
小孩儿讲述完毕后,众囚犯面如死灰,监仓内死一般的静寂。
仓长双手抓紧铁门儿钢筋,极为烦燥地脸望着外面发了会儿呆后,突然猛地回头大声喝道:
“愣着干什么?!睡觉!”
一闻此言,众人慌忙闭上眼睛。
天亮后,大学生默默在墙上赋诗一首:
命运啊,为什么这样苦?
生活啊,为什么这样难?
同胞啊,死得竟然如此惨!
后来有一叫庾文翰的香港弱智少年,走出深圳火车站罗湖口
岸(即梁默被捕之地。)后,就宛如从人间消失了。
有确凿证据显示,庾文翰因身无中国公民暂住中国证、身份证、工作证等合法证件,被火车站数名巡官带走。
(中国“改革”中严打“三无”的狂潮,比中国“*”中人整人的狂潮绝不逊色!)
因庾姓少年是香港人,故香港市府、媒体很是着急,强烈呼吁深圳市府予以拯救。
此时的香港光复不久,正需造势,故深圳市委、市府当场拍板表示,全力以赴查找!并马上部署全市公安官兵展开地毯式搜索。
很快搜寻的范围扩展至广东省。
事发不久,京城即打电话给广东省委、省府,对搜寻庾文翰行动作出了重要指示。
随后广东省公安厅先后多次发出紧急通知,还数次召开专门儿会议,动员全省公安机关官兵,全力追查。同时根据京城指示扩大查寻范围,发电报给邻近诸省,邀其共同大力协查。
除官方进行大规模搜索行动外,珠江三角洲及周边地区的上百家报纸、广播、电视台、网络等各类媒体,也铺天盖地、狂轰乱炸式的开始了紧张报道。深圳电视台还专门儿拍摄了两辑,呼吁各界提供线索的新闻片,中央电视台也反复播放了搜寻庾文翰的消息。
庾家本是香港一普通人家,为寻爱子,其母曾在媒体上刊登启事,许诺若提供线索找回文翰者,予以家产二十万港币重酬,并留下了联系电话。
很快中国大陆各地的线索纷纷涌来,情况大致类同,即自称发现了庾文翰现居于何处,但先求庾母先寄数千至数万港币,以帮助拯救孩子。
庾母救子心切,即以线人提供的银行帐号将钱打入了大陆。
但结果证实,每条线索都是假的,而庾母的港币却全如石沉大海般悄无声息。
搜寻行动结束后,庾文翰仍杳无音信,但大陆官方的各类媒体,对庾文翰事件给予了高度评价:
通过寻找庾文翰而推动的深港官方合作,其规格层次之高,参于面之广,动用兵力之多,是空前的,是史无前例的。
透过这一事件,为原本深港只是以企业为主体的商业合作关系,开辟了一崭新模式。
有国内权威专家认为,世界上很难找到象深港这样两个亲密无间的城市了,虽然尚不知庾文翰是否还存活于世,但此次事件创造的良好合作氛围,却会一直推动着深港同胞长期友好合作。
梁默也从《特区报》上看过庾母的启事文章,实是催人泪下,感人肺腑!失子之痛,对慈母而言真乃锥心之痛啊!
然而在中国大陆,千千万万的无辜的“三无”人员被绑架勒索,被奴役剥削,被殴打虐待,有又谁来关心过他们母亲的锥心之痛呢?!
因庾文翰是香港人,故大陆官方搜寻规模恢宏浩荡,结果庾文翰并没有搜寻到,反而却搜捕到了数以万计的大陆“三无”人犯,这也算是战果辉煌,没白忙活一场。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搜寻庾文翰一人时,大陆官方的各类媒体都是大张旗鼓的大肆跟踪报道,那可真是热闹非凡、盛况空前!而象王海生、东北哑巴、河南瘸子、卖花姑娘等二十多无辜的大陆“三无”人员,被整囚车烧死时,不知为何,这些各类媒体却如漆黑铁屋般保持沉默。
出生、成长于英国统治香港期间的庾文翰是同胞,难道祖祖辈辈生活在中国大陆的老百姓——中国人民共和国公民,就不是同胞么?不是他们的各类媒体嘴边儿常叼着:“祖国啊,炎黄子孙啊,华夏儿女啊,中华民族啊,中国人啊,各族人民啊,父老乡亲们啊,同胞啊,侨胞啊,血浓于水啊……”吗?
每次看大年三十的春节联欢晚会时,只见身着锦衣的住持人眉飞色舞的恭祝:
“港澳同胞们,台湾同胞们,海外侨胞们……”
梁默整不明白,倒底啥是同胞啊?不过他凭感觉,知道中国的老
百姓肯定不是同胞!
有些事儿,梁默总是整不明白。其实整不明白的问题,还多得数不清呢!只是有时想起来就头疼欲裂!不想嘛,你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你睡在床上就能遇到!想嘛,又怕自己常想会失控后发疯飙狂!
终于熬到了释放的那一天……!
那天下午三点多钟,只见一狱官举着名单在院中喊道:“梁默!”梁默忙手抓铁门儿狂吼声“到!”,随着声“咣当”的铁门儿声,梁默被放了出来。同放的还有两人,一为小甘肃,是甘肃马踏云雀市人,二十一、二岁,头发稍长,爽朗热忱;一为湖北汉江人,年约二十四、五,为人真诚,说话实在。
三人跟随狱官至营房画押后,各领了十元劳改酬谢费,狱官眼神儿漠然地说道:
“你们出去后别再违法犯罪,否则照抓不误!”
湖北有一非常珍贵的双狮手表,初来时被狱官登记后保管,此时他问:
“狱官,我保管的手表呢?”
“已上交人民政府了。”
“这是我爸去世时,留给我作纪念的遗物呀!”
“少废话!快滚!不滚就再劳改你数月!”狱官面目狰狞恐怖,犹如妖魔鬼怪。
湖北慌忙与二人跑步出了劳改农场。
离开农场不远,只见绿草茵茵,碧树成行,一条小街上行人稀少。仰头看那天时一片瓦蓝,几缕白云轻轻飘荡。眼前的一切,梁默的反应有点儿迟缓,他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三人来到一快餐店前,打算先吃顿饱饭。待新鲜饭菜上桌后,三人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一顿猛撑,岂料久饿之下,腹内空空,那经得起如此折腾!胃痛难忍,三人遂蹲于地上,良久后方缓缓起身上路。
路上湖北与梁默听从小甘肃的建议,偷爬火车返深。
走到铁路附近时已是深夜,因车站查的紧,故先在杂草中胡乱躺了两三个钟。
待午夜后,三人方偷偷摸摸地爬上一列去深方向的货车。
湖北初次偷爬火车,很是兴奋,梁默亦有同感。小甘肃则萧洒地甩甩长发,得意地唱起了西北情歌:
“哎——打马的鞭儿(着)闪断了(哟噢),(阿哥的肉呀!)走马的脚儿乱了;二阿哥出门(着)三天了(呀),(唉哟)一天(着呀)比一天远(呀)了。
哎——扑灯的蛾儿(着)上天了(哟噢),(阿哥的肉呀!)癞蛤蟆(哟)入了(个)地了;前半夜想你(着)没睡着(呀),(唉哟)后半夜(呀)想你着亮(呀)了。
哎——大马儿走了(个)口外了(哟噢),(阿哥的肉呀!)马驹儿(哟)打了(个)场了;家中的闲事(着)不管了(呀),(唉哟)一心儿(呀)想着你(呀)了……”
黑夜里火车在荒山野岭中快速穿行,铁路两边儿阴森森的树木,与黑魆魆的高山不断后移,偶尔望见远处有零星的灯火,忽暗忽明的闪烁不已。
天麻麻儿亮时,火车停于一偏僻货站,三人飞速下了车。随后在货站附近不断探头张望,察看有无去深圳的货车。
等至中午,仍无去深货车,此时三人已感肚饥,遂四处觅食。
来到货站南坡上,见谷地里有些村民收获时丢弃的极小的红薯,三人顿时精神一振,湖北接连生吃了两个,“好香的红薯——还愣着干什么?”
小甘肃与梁默遂赶快折根粗树枝,在地里撬掘。湖北则把掘出的收集一处,上放堆干草点燃。待火熄灭后,就将红薯扒出来吃,吃毕口渴,又在坡下的凹洼里喝足了雨水。
此后三人坐等至傍晚,然仍无去深的列车,灰暗的天空又飘起了小雨,于是三人便钻进附近一桥洞内僻雨。
临近午夜,在夜色茫茫的毛毛细雨中,三人终于爬上列去深的货车。
列车一路向前飞驰,渐近深圳时,雨停了,云散了,大家的心情也逐渐愉快,一路上又说又笑。
上午八点多钟,货车停于深圳郊区外围,三人忙迅速下车。步行约半个多钟后,来到了一关口小镇。
到关口时,因三人都无关口通行证,故无法儿进入市内。梁默遂自告奋勇的带二人翻山进关,他走前探路,二人尾随于后,眼看要即将进关时,突然丛林中两当兵的拦住了梁默,后面两人见此情景,就悄然消失于密林深处。
当兵的刚将梁默带至哨所,恰逢一长官信步悠然踱来,三十余岁的长官见状即猛喝一声,“证件拿出来!”梁默慌忙递上了身份证,长官看了眼后又顺手丢给他,“滚到关外去!”
因身无暂住证、工作证而未被再次逮捕,故梁默感激得真想哭,“多谢长官!多谢!”激动之下,竟伸出双手情不自禁地去握长官之手,以示谢意。长官慌忙将手缩向身后,口中单吐两字——“快滚!”梁默遂赶紧跑步离开了关口。
梁默返回山脚寻找二人时,二人已不知遁往何处。无奈之下,他又去别处冒险翻山进关,此次终于安然进入市内。
离开深圳数月,目睹市内的景物竟有点儿陌生之感,梁默的心内不禁伤感不已!不过伤感归伤感,活命要紧!
他打算先去静怡茶餐厅,欲跟静空师太解释一凡,以期能得她恕谅,顺便也看能否还有机会做一杂工什么的。
梁默一路提高警惕,如作贼般紧张四顾地来到静怡茶餐厅时,碰巧静空师太正好手持绛色佛珠踱出门儿外。
他心中忐忑不安的红着脸,羞愧地叫了声:
“师太。”
静空师太目光祥和,神情奇异地望着他:
“你?”
“师太,我今日特来向您致歉,诚望您能倾听我言。”
梁默便把他送餐途中如何被捕,以及如何被关押至收容所、劳改农场劳改的所遇所闻,如数家珍般,一一如实的道给她听。
静空师太闻听梁默细述情况后,脸色凝重,双手合十,口中连道: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真不知何时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梁默希冀师太还能留他于茶餐厅,师太沉思一会儿后方缓缓而言:
“阿民,实不相瞒,此处现确已人满,且大家都做得很好,故还望你能谅解。”
“师太,您能恕谅我,我已心满意足。若他日有缘,再来相聚,梁默就此别过师太。”
梁默话闭,给静空师太深鞠一躬后,就转身离开了静怡茶餐厅。
静空师太静静地目送梁默远离,直至身影进入车站人流红尘后,方手捻佛珠,轻轻地摇了摇头。
离开火车站后,梁默就先去一招聘栏前细看数遍,然后抄一信息,去华南五金厂应聘普工。
至华南五金厂后,年约三十七、八的厂人事主管进行面试:
“你有无五金厂做工经验?”
“没有。”
梁默怕让他当即上机操作试工,故只好如实回答。
“那不行,我们急需有两年经验的熟手。”
“能否做学徒?”
“不好意思,学徒年限二十以下。”
梁默只好低头转身怏怏离开。
黄昏时分,饥渴疲乏的梁默,心灰意冷地来到一公园儿,坐于棵伞状的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下,目光失神的静望着微波荡漾地湖水,他想起了在收容所、劳改农场时的情景,不禁黯然伤神,潸然泪下。
夜深了,梁默无处可去,露天舞厅早已曲终人散,他遂躺倒于舞厅旁的,一片夹竹桃与九里香混杂的树丛中。
望着夜空一眨一眨的闪亮星星,他不停的责问自己,我有健全的躯体,我有正常人的头脑,可为何总是找不到工做呀?!
天亮后,梁默浑身乏力的又去找工,直至中午仍无着落,此时他已饿得心慌头晕,也就顾不上孔圣人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以及政府宣扬倡导的廉耻礼仪了,去偷捡些别人丢弃于草坪的残饭剩菜充饥。
随后梁默心情郁闷的又去了公园儿,见一年约二十八、九的胖子闲坐于湖畔一亭中,静望着湖水发呆。他百无聊赖,也就坐于亭中,默望着湖水发起呆来。湖水微波荡漾,绿树倒影水中,地王大厦酷似两条青蛇一般,在湖水中随着微波窜上窜下。
“朋友,能否给支烟抽?”胖子忽然眼望着梁默开口道。
“对不起,我不抽烟。”
“你是找工的吧?”
“是的。请问您是?”
“唉,彼此彼此。”
不知怎地,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太阳雨,有一小青年慌忙窜入亭内避雨。小青年年约二十一、二,皮肤白白净净,英俊的脸上戴副近视眼镜,极为斯文,正是所谓的奶油小生。
“喂,这位朋友,能否给支烟抽?”
奶油小生白嫩的脸皮,因腼腆而微微发红,“我不抽烟。”
“你是来旅游的吧?”
“哪里呀,找工不着,就想来公园儿散散心,偏巧又赶上了太阳雨。”
胖子与奶油小生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上了。奶油小生自称姓萧名江,湖南湘江人,中专学历,电子技术,也是长期找工不着。
临近傍晚,萧江请客,三人去附近一城中村里吃饭。
有些僻背小巷内,有极少数廉价的快餐店,是专为边缘类人开的,三块钱也能吃饱(两份儿青菜,米饭任吃。)。不过,此类小店常被查封。
饭后,胖子与梁默去大剧院广场看文艺晚会,萧江则一人去了公园儿。
来到大剧院时演出已始。只见舞台上雪花飘飘,寒风啸啸,补丁满身的红军战士边跳边舞,形象的再现了民国年间,红军谋生时的艰难与辛酸!
天寒地冻,狂风凛冽,红军战士啃积雪,嚼草根,挣扎着爬雪山、过草地。尽管处境恶劣、困难重重,但坚定的信念始终鼓舞着他们,那就是誓要推翻腐败、独裁地国民党,建造一民主、自由的新中国!
歌声伴随着舞蹈,先女声,后男声,最后男女合唱,“雪皑皑,野茫茫,高原寒,炊断粮……”
音乐悲壮深沉,气势磅礴,场面震憾人心。
此时广场东侧的大型电子屏幕上,正播放着广告:
在一霓虹灯闪烁的豪华夜总会门口,十二位靓丽小姐屹立两侧,面对各路贵宾微笑弯腰鞠躬。
一悦耳画外音传出:
“大富豪夜总会,高贵豪华,美女如云,有大胆的时装表演,有开放的派对助兴。保您玩儿的开心!玩儿的刺激!玩儿的过瘾!”
随着画外音的解说,金壁辉煌、富丽堂皇的优美画面不断转换。
“全他妈演戏的,咋没港台歌星献唱呢?”
“待会儿会有吧。”梁默眼望着舞台演出说。
“算了算了,没啥意思,走,去公园找萧江吧。”
“好吧。”
二人来到公园儿后,在微暗的夜色中,发现萧江与一妓女在棵串钱柳树下挨坐于一起,聊得正欢。公园儿妓女真多,有时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逢人便问,“先生聊不聊天?“老板去不去玩儿?”犹如皇军在严查证件一般。
妓女见二人向萧江走来,便抿嘴笑着起身与萧江道别而去。
“萧江,摸奶子没有?”胖子笑呵呵地问道。
萧江脸色微红,象孩子般笑着不吭声儿。
“有没给她钱?”
“她说她没钱吃饭,暂借了我五十。”
“唉,你这个傻蛋,”胖子笑着摇摇头,“你相信她的话,她还会还给你?”
“她说她明晚还会来的。”
“你明晚在这儿等鬼吧,哈哈哈。”
“萧江,咱们去转悠一下吧。”梁默眼望着萧江微笑道。
公园儿内路灯昏黄,游人络绎不绝。三人走至西北角时,见有数十位妓女沿路而立,其状俨如礼仪小姐,见男性路过,即上前搭讪。三人都想与妓女寒喧几句,但苦于袋内空空,故就都扮做清高状,面对妓女的如火热情,简直是不屑一顾,满脸庄重的严肃前行。
突然一健硕妓女猛地抓住胖子胳膊,就往芭蕉树丛中直拽,“老板,咱俩聊聊吧。”还有数位妓女,虎视眈眈地紧盯着萧江与梁默直笑。
“松手松手,熟人撞见多尴尬。”胖子有点儿紧张的慌忙说道。
“这有什么尴尬的?人活着不就是吃饭打洞嘛。”妓女理直气壮的说。
“可兄弟身上没钱啊。”
一听没钱,妓女迅速撒手而去。
三人转至一片暗淡的树丛旁,胖子暗指树丛内一些模糊的人影说:
“这些是龟公(妓头)与马仔(打手),若谁玩儿了妓女不付钱,马仔们就迅即赶去讨肉金,有时纯粹就是搞敲榨。尤其对那些行为不端的外地游客,刚摸了把妓女屁股,就得付钱百元,若想耍赖,一声唿哨,暗密树丛中闪将出十多个汉子来,当即上前拳脚招呼,游客不但钱财失尽,甚至有时还闹得鼻青脸肿。”
梁默见那些幽灵或坐或立于夜色昏暗的树丛林中,有的默默抽烟,有的抬眼四顾。
“你怎如此熟悉公园儿?”
“我夜宿公园儿已有半年。”
“嗳,这里有无富婆?”萧江忽然小声问道。
“这儿哪有富婆,酒店、酒吧及夜总会才会有。”
“你怎么知道?”
“我闻听一妓女所言。她说若想做鸭,就得买套千元的服装,把自己扮成一靓仔,然后去那些场所玩儿,富婆自会找你。”
“唉,现在哪还有钱买衣服啊。”萧江仰天长叹道。
临近午夜时,公园儿开始清场,人们纷纷走出公园儿。
三人来到大剧院广场南门儿的台阶上坐下,“今晚去何处过夜?”
“待会儿我先带你们去一迪斯高玩儿。”胖子边说,边抽马路上捡来的半节烟屁股。
梁默从未去过迪斯高玩儿,既然胖子愿带他们去见识,那自是不妨一逛。
台阶上坐聊了半个钟后,胖子遂带二人去了大剧院隔壁儿的,一名为野牛吧的迪斯高。
只见门口儿停满了轿车,霓虹灯艳丽闪烁,数道蓝光窜上窜下,除两名旗袍咨客外,还有些穿黑衣西服的寸头背手立于两侧。
三人入内后,发现前面是一小型舞台,有音响、DJ总控。舞池内有数十青年男女,正随着强劲地摇滚乐摇头摆尾,雅座上是些边饮酒水边欣赏的消费者,服务生往来穿梭于台桌之间。
梁默向台上一望,只见主持人兼音响师头戴耳机,高举双手,向右一挥,向左一挥,嘴对着话筒发出牛吼般的声音,“呕!呕!呕!快跳快跳!呕!呕!呕!快跳快跳!”舞池内发疯般颠狂的青年男女,也随着音响师的姿式,右挥一下手,左挥一下手。五彩灯光这里一束,那里一束,有时熄灭,有时横扫一圈儿。舞台烟雾徐徐升起,众人群情激昂,兴奋之极!
梁默目光怔怔地望着舞池内,旋转灯乱射下的疯狂男女,及喝着一瓶上百、甚至过千洋酒的悠闲消费者,不由想起了自身遭受的屈辱与辛酸,蓦然恨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妈的,再不能如此窝囊地挣扎着活命了,老子要革命!
梁默默想着心事儿,木然地眼望着前方。此时胖子也挤进了舞池,笑嘻嘻地象傻子般手舞足蹈起来。他无聊地抬头四望时,却发现舞池右侧有数位发型漂亮的男青年,都身着翻领白衬衫,黑色西裤,近看虽不咋的,但在光线不足的夜色中,还真有些时尚明星的风采。
胖子终于满头大汗地挤出人群,回到萧江、梁默身旁。
“嗳,胖子,那几位衣着艳丽的时髦靓仔,应是权贵子弟吧。”
“不是。都是混饭吃的,只不过自认为长的帅,就想通过做鸭先富起来。”
萧江在旁一言不发,只是圆睁着近视眼认真的看。
午夜时分,舞池内灯光通明。
“是否营业结束?”萧江望着回座的人群问道。
“没有。是歌手献唱了。”
果然一女歌手身穿套白色西服,火红衬衫,面带着歌星式微笑,扭着屁股袅袅上前: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我是来自京城的阿香,今夜能与诸位在此共度美好良辰,敝人深感无比荣幸。敝人祝愿诸位今年好,明年好,一年更比一年好!来点儿掌声好不好?!”
噼哩啪啦的一顿掌声后,音乐渐起,“多少人为了生活,历尽了悲欢离合,多少人为了生活流尽血泪……”
接着上场的是位二十四、五的男歌手,一副流氓模样,正是黄毛儿小姐们追求的“酷”派风度,“朋友们,晚上好!愿我的歌声给各位带来欢乐,谢谢!”话毕便唱起支摇滚英文歌曲,边唱边象头跛驴般在台上捣腾,因唱腔极力模仿,故歌声听起来好象是“呕啊!拉污油,哦拉污油!噢噢噢,猪肉又没了,我心好烦恼……”
男歌手退下后,主持人手执话筒快步向前,“诸位,下面上场的是国家一级表演艺术家,全球华人艺术表演终身成就奖——香港“紫荆杯”获得者,在我国演艺界享有盛誉的丽丽小姐。有请丽丽小姐上场,掌声!”报毕,便微笑着退下。
震耳的摇滚乐渐渐响起,舞台烟雾也随之徐徐弥漫升起,三十来岁儿的丽丽小姐,身着透明的半截纱装颤动着出来。乳房的一半儿被鹅毛乳罩拦住,另半儿随着颤动呼之欲出,各位看官都替她着急,但丽丽小姐仍坦然自如地颤动不已。身上除乳罩外,还腰挂一块儿红布,红领巾般大小,偶尔一大跳,红布便飘然而起,看官们顿时爆发出驴叫般的欢呼声,口哨声彼此起伏,全场激情达到了高潮!
表演毕后,灯光暗下来,部分看客又涌进舞池,随着“咯噔咯噔”如驴爵大豆的震撼节奏疯狂起来。
梁默渐困欲睡,就与胖子、萧江离开野牛吧,来到一空旷的草坪上躺下。一则因夜里蚊子凶狠无比,再则怕睡熟后被红圈儿或歹徒敲诈勒索,故三人似睡非睡地苦熬到了天亮。
上午八点多钟,三人去了招聘拦前。北环路有一清洁公司在招清洁工,三人于是满怀希望地赶紧去应聘。待去后方知,得须交两百元押金,且需一年以上经验。三人遂神情怏怏地又去工业区找,直到天黑方疲惫返回。最后依然萧江掏钱,三人吃了顿饱饭。
此后如此连续奔波数天,工作仍无着落,然萧江的钱袋却日渐干瘪,故他就不辞而别,去了别处。离前曾跟梁默暗中私言,若梁默以后有事儿,就去华南路一行人纳凉亭处找他。
胖子和梁默此后有时整天无饭可吃,就深夜潜入菜水市场,捡些菜贩丢弃的烂梨、胡萝卜,用水冲洗净后吃掉。毕竟水果难以阻挡饥饿的折磨,肚饿仍难以忍耐,怎么办呀,难受啊!
一天夜里,天空蔚蓝,无风,道旁树木的繁茂枝叶纹丝不动,胖子忽然表情严肃的对梁默说:
“咱俩去卖血吧,不然咱们会饿死在深圳的。”
“去何处卖?”
“我带你去。”
“行!不过我一见血就头晕。”
“现在活命要紧,顾不了那么多,其实卖血算不了什么,听说深圳卖肾的人都有。咱们午夜后再走,凉快点儿有力气。我常听我们老家河南上蔡县卖血的人说,卖血前要喝足水,卖血后须喝点儿黄酒,吃点儿炒猪肝。”
(上蔡县,中国著名的爱滋病泛滥县之一,民众争相以卖血谋生,
未料却造成大规模的爱滋病交叉传染,死伤惨重,其状惨不忍睹!地方黑恶势力为避免影响升官发财,竟丧尽天良的沿用数千年的一贯手法儿,铁腕儿严密封锁消息,而恶毒的让身患绝症的民众在痛苦中自生自灭!个别有良知的记者前去调查、采访,全遭遇了这些封建余孽的恐怖威胁,甚至被捕入狱。
后在以八十余岁、菩萨心肠的高圣洁女士,及其国内外各界同仁的冒险努力下,真相才逐渐得以在国内外曝光。)
凌晨一点钟,二人吃了些烂梨后,就向医院而去。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被枪棒查证捕去!此时的梁默非常羡慕那些六、七十年代卖血的民众,就象许三观类,隔县跨省的去卖血,一路上根本就没人查证件,那象他们八、九十年卖血的民众,走在路上惶惶然如作贼一般,他感觉党的政策比以前更紧了。
前往医院血站的途中,遇到只纯白色的小流浪狗,正一脚踩在路旁的棵芒果树上小便,见梁默无意中望了它一眼,便有点儿不好意思的向梁默吐吐舌头笑了笑,然后不慌不忙的摇着快乐的小尾巴,屁颠屁颠的向前一路跑去。
望着小狗渐远的背影,梁默心中默想,它可不必担心豺狼随时突查良狗证而被捕,故顿生一种人不如狗的感觉!原以为“乱离人不如太平犬”,又何曾知“流浪汉不如流浪狗”!
约一个钟后,或许是佛祖与耶酥等神灵暗中保佑罢,二人总算平安到达了医院。
胖子与梁默进医院后,因时尚早,就悄悄潜入太平间旁躺下,此处阴暗,不易被保安发觉后捕获。
天微微发亮,两人就先在洗手间喝足了自来水,然后便去了二楼化验室。
上楼一看,已有数十人坐于长椅上等候。至血站开门儿营业时,卖血的更多了,自发的排起了两排长队。
卖血的大都是些衣衫褴褛、神情凄苦的青年男女,也有些脸色忧郁、沉默寡言的中老年人。
苦等良久,才轮到梁默和胖子,进入化验室后,方知还需提供两张一寸免冠照片,及一份儿身份证复印件。两人遂心情懊丧地退出了卖血的队伍。
出院不久,胖子幸运异常地捡到了十元钱,二人顿时精神一振!此时岭南路上一队迎亲的豪华彩车疾驶而过,先是二十辆铁甲悍马浩荡开道,随后紧跟着一辆又一辆清一色的奔驰、宝马,后又有二十多辆铁甲悍马威严护卫。
望着渐逝的铁甲悍马,梁默心想倘若爱国将领张学良拥有诸多铁甲悍马,那日寇若想一枪不放的一夜间占领辽东三省,那或许还是一未知数!
待迎亲的彩车消失后,他转身前行时忽而又想,抗日!卖血!暂住证!
走至金荣广场附近时,胖子突找一借口说,他欲去郊区一公司面试,然后就撇下梁默匆匆离去。
自是清楚不过,若两人吃饭,钱能维持一天,而一人却能维持两天,钱是什么?钱就是命!梁默与胖子和睦相处了近半月时间,未料因十元钱竟忽然情形陌如路人!梁默不恨胖子,当今社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胖子如此行为,本无可厚非。他饿得有气无力,否则将胖子两拳放翻在地,拿钱先吃顿饱饭也很正常,都是为了活命啊。这个年代良心不值钱,平民间的价格不如十元,估计官场、商场上也高不到那里去,至多也就二两韭菜的价格。
此时梁默感觉他与胖子不是身处在繁华的都市,而是迷失于茫茫的原始森林,既恐惧豺狼,又害怕饥饿。
胖子去后,梁默的饥饿防线溃塌了,他面无人色的倒在了路旁草坪上,不久即被饿昏。
迷迷糊糊中,梁默望见远处有一老人,手提数个馒头花卷儿缓缓前行,他便悄然上前,乘其不备抢过就跑,边跑边抓起一个就吃。“抢劫!”声起,他回头一望,只见不远处成群的官人、红圈儿挥舞着枪棒向他奔袭而来,他慌忙揣紧馒头花卷儿亡命狂奔,未料前面有片湖水拦住了去路,眼见枪棒即将撵上,他便恐惧地抱紧馒头花卷儿纵身跳进了湖中。
梁默惊醒了,原是场恶梦。此时已烈日升空,他饥渴难当、虚汗淋漓,见马路对面有一小工地,便想过去喝点儿水。
他步履蹒跚的来到工地后,见厨房门儿开着,遂悄然入内。他发现铁锅还未洗涮,锅巴仍浸泡于水中,忙伸手入水,抓把锅巴张口就吃,吃饱后即迅速逃离工地。
来到一片紫荆花树荫下,梁默便躺倒于地,望着蓝蓝的天空,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他咬着嘴唇,慢慢闭上了双眼。
下午三点多钟,梁默起身去一偏僻之路,准备实施抢夺。
到达后,他先四处察看一番。他蓦然想起仓长的教导,抢夺先须采点儿,探好撤退路线。他见人行道旁是排低矮的栏杆儿,栏杆儿后即为斜坡密林,可从此处撤退。仓长还说,要对有钱人下手,要干净利落,最好在数秒内结束战斗。
因梁默自觉不是猛男,加之过度饥饿,且又从未涉足此行,故欲打算先找一披金挂银的富婆练胆。
他坐于水泥栏杆儿上等候良久,偶有肩挎坤包、脖挂金链的女郎路过时,他顿觉两股颤颤,手心儿出汗,终究心慌得不敢出手。如此这般,直至夜里十点多钟,仍未做成一单,遂心情郁闷地默然返回。
回去的路上,梁默又自责不已,否则如若出手,说不定钱已到手。咋不出手呢?姓良的,你也是个男人啊,咋不出手呀?!
深夜露宿于草坪的梁默,思来想去难以入眠,内心极为矛盾,抢还是不抢?得手自然好,万一失手呢?为吃顿饱饭而坐牢,那真是“一失手成千古恨”,让人悔恨欲死啊!罢了罢了,不抢了,老子好死不如赖活着,明天继续去找事儿。*,我就不信我良某没饭吃!
上午七点多钟,晨练的老头儿、老太婆,将浑身拍得噼哩啪啦响,梁默被吵醒了。空气新鲜,凉风习习,华南路上行人匆匆,车流渐多,清晨的阳光洒满了深圳,新的一天开始了。
望着人行道上的匆匆行人,梁默也很想加入他们的行列去谋生,但去哪儿呢?唉,还是去招聘栏吧。
他起身前行不远,又深感肚饿不已,转而又想,攘外必先安内,还是先弄点儿吃的吧,否则如何去寻工?然大清早的去何处捡啊?唉,还是去抢吧。他略作思索,便横下心来,走!说动手就动手,别犹豫豫、思前想后的,顾虑太多什么事儿也干不成!你看那些成功人士,哪个遇事儿不是果断处理的。
来到目的地后,梁默四处一望,感觉今天好象不大对劲儿,已有数人坐于栏杆儿之上,且眼神儿都如老鼠般乱窜,一看绝非善类。他遂忐忑不安的坐于路对面儿。
约半个钟后,有一小姐路过,栏上一人突然跃起抢过小姐手袋,旋即跨过栏杆儿后,迅速往密林中疾驰而去。路上也有行人,但都若无其事的依然前行,因社会转型极快,现已进入了“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年代。小姐胆小内向,也未喊叫,就低头离去。栏上数人见状,也都起身匆匆离去。
抢夺过程梁默尽收眼底,这更坚定了他抢夺的信心。不过此处已不能再留,得马上转移,以防囚车来此查证捕人。
梁默绕道拐弯,走至一公交站台后,遂决定在此出手,因旁有条小巷,可作退路。
他在草坪上捡了张被人丢弃的《特区报》后,就扮作候车模样混入人群之中,眼睛的余光则在报外不断的扫瞄。
过数分钟后,一辆公交车缓缓而至,车上下来位三十多岁,身穿套白色西服的女士,夹一男式坤包,挺洋气的。她或是转车,又站于梁默身前。梁默见周围女多男少,且女士腋下夹包,故决定冒险出手。若她挎或背包,那他不敢贸然行动,因在街头两人拉拉扯扯地争夺一包,定会违背仓长数秒内结束战斗的伟大理论。
再若犹豫机会又失,他深感浑身紧张,手心儿发热,心跳到了嗓子眼儿上。但饥饿的恐怖又出现在眼前,他顾不得多想,就脑中空白的突然从女士身后抓住包猛拽,岂料因过于紧张而手上汗多,手竟从包上滑脱,那女士回身吃惊地望着梁默,梁默一时羞得脸红耳赤,遂转身落荒而逃。
跑进小巷狂奔百多米后,梁默见无人追来,方放慢脚步,前行至一偏僻草坪上躺下。回忆刚才情景,仿佛如同演戏,梁默此时才真正发觉,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便昏昏然入睡。
梁默醒时已下午五点多钟,他手摸饿肚慨叹不已,“唉,我良某此生对不起肚子对不起它啊!”说的也是,他没本事,混得肚子常处于水火不算,连它都跟着受罪,二十七、八的人,还处男一个!处男并非证明他保持了革命的晚节,相反只能说明他无能。说他无能,并非是指他性无能,他性能得不得了,正因如此,而他却无法儿给它以抛头露面的机会,你说他能对得起它么?不过梁默也梦想有一贤淑的老婆,然他常处于倒悬之中,谁愿下嫁于他?估摸既是位口角垂涎的异性白痴,若见他这副落魄模样,也定会傻望着他讪笑一番后扬长而去。
默默发了会儿呆后,梁默无意中又想到了萧江,对了,萧江不是曾经说过有事儿去华南路找他吗,现就去找。梁默遂起身去华南路寻找萧江,以求能吃顿饱饭。
穿过公园儿,路过一酒楼时,诱人的香气从酒楼的厨房溢出,他停下脚步,连做了十个深呼吸,仿佛欲让酒肉的香气充满体内。饥饿的人既使闻酒肉香气,也有种非常惬意的舒服感。二楼传出了食客们的欢笑声,觥筹交错的碰杯声,声声直敲梁默饿得发慌的小肚皮。
酒楼的后面,是片略有起伏的丘形草坡,坡上散落着些零星的槟榔树、金山葵,红叶李,及些盛开的白兰花儿、杜鹃花儿,绿草茵茵,小径错纵。
闻足香气后,梁默便缓缓前行。忽然一火红的杜鹃花儿树下,有几株亭亭玉立的蘑菇,白而且嫩,他忙采摘几株在手。他又回想起在幸福时,若雨过天晴背个竹篓上趟华夏山,准能满载蘑菇而归,炒而吃之,自是极为鲜嫩可口!他愈想愈馋,便将手中的蘑菇吃将起来,边吃边走边想,唉,年少的时光多么美好啊!只可惜天依旧如过去般蓝,云依旧如过去般白,然而人却已沦落街头,辗转风尘了!
约十多分钟后,梁默来到华南路行人纳凉亭处,岂料未遇萧江,却突感肚内剧疼不已,他忙捂肚下蹲于地。未几,他顿感恶心头晕,肠肚欲裂!冷汗瞬间布满脸庞。数分钟后,他呕吐不已,拉稀不断。初始吐的还是尚未消化的碎蘑菇,后吐的全是黄水夹杂些黄色的小颗粒,直吐得他胃挛痉般疼痛。
不到一个钟的时间,梁默已被折腾得失去人样,精神极度萎靡,身体极度虚弱。他慢慢瘫倒于草坪上昏迷过去,迷糊中感觉灵魂已脱壳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梁默又从朦胧中清醒过来,一恐惧念头在他脑海中闪现,死神在向他微笑!
离梁默不远,有一公交岗亭,他挣扎至岗亭处。待一交官出亭时,他便撑起虚弱的身体,跪于交官眼前,哀求救救他。
年约二十七、八的交官沉着脸,“干什么的?!”
“我找工不着,钱已用尽,肚饿难耐,就吃了些生蘑菇充饥,未料却中毒了。”蓬头垢面的梁默满脸是泪,有气无力地说。
此时有一年约三十六、七的交官回亭,“怎么回事儿?”
“他说吃生蘑菇中毒了。”
“哼,一看就不象个好人。”回亭的交官不屑一顾。
“一边儿去,别呆这儿!”
“交官同志,求求你救救我呀。”梁默哭出了声。
身着官服的两交官未理会梁默,转身进了岗亭。跪于草坪的梁默,头软软地垂在了地上,慢慢又昏迷过去。
“想死这儿是不是?!”
一声怒喝将梁默陡然惊醒,他茫然地望了眼交官,又想起平日在治安亭上所见的“有难必帮,有险必救。”的广告,于是就说:
“交官同志,麻烦你帮我拨打110。”
“你没长手?”
“我浑身无力,实难以站起。”
两交官及其厌恶地看了眼梁默后,就前行而去。公用电话亭距公交岗亭仅数米远,梁默无奈就爬至电话亭内,咬牙起身拨打110,他吃力地说,在华南路公交岗亭旁,有一中毒病人生命危在旦夕。挂下话筒后,梁默头晕加剧,不觉又昏倒于电话亭内。
良久,在恍惚混沌中,梁默听见了人的笑声,仿佛从十八层地狱中听到,天堂里传出了天使的笑声。他努力睁开双眼,夜色暗淡,路灯亮起,距梁默数米远的公交岗亭旁,两巡官正与两交官开怀谈笑。
眼泪从梁默的眼眶中渗出,悲伤穿透了他的心胸,他的心凉了,彻底的碎了,他鼻子一酸,觉得他的人生之路,或许今夜就在此走完了。
黑暗笼罩了繁华的深圳,那绚丽闪烁的霓虹灯,犹如象是黑色夜幕下,飞舞着的几串儿萤火虫,它不仅无力驱散那都市的黑暗,而且还把这漆黑的世界,映衬得更加惨淡,更加凄凉!
在绝望中,梁默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精血枯竭,万念俱灰!夜风吹来,浑身发麻,瑟瑟颤抖不已,只感一阵猛似一阵的恶心头晕袭来,脑海中世界渐渐变为白茫茫一片,他慢慢失去了知觉。
凌晨四点多钟,梁默冷醒了,感觉肚内好受了许多,他知毒已排光,便试着站起身,缓缓去纳凉亭内的长椅上躺下。
上午十点多钟,梁默从沉睡中醒来,顿感肚内空空,饥饿难熬!怎么办?罢了罢了,那怕是再进收容所,今天也得吃顿饱饭!
梁默起身前行不远,就进入一垃圾中转站旁的一简陋餐厅坐下。服务员忙倒了杯茶水,“请问吃点儿什么?”
“来份儿炒米粉。”
梁默喝口茶水后想,退路不用察看,吃毕夺门儿而逃便是,万一被若被枪棒抓获,就进收容所算了。
餐厅或许原为一发廊,壁上为整块玻璃大镜,梁默对镜一望,发现镜中自己容貌枯槁、精神憔悴,不由心中一酸,泪水涌上眼眶。
饭菜上桌后,梁默势如饿虎下山,老板娘看着感觉不大对劲儿,遂有意无意地坐于门口儿。
待炒粉一扫而光后,梁默略一思索,便径直走向老板娘,极为诚恳地说:
“老板娘,我刚刚刑满释放,欲去郊区找一老乡,走至此处实是饥饿难当!我打算明天将钱送来,你看行不?”
“你咋不早说呢?既然这样,就暂将身份证押于店内。”
“可是,证件已尽失于狱中。”
“那如何是好?我这人最讨厌吃白食的。”老板娘满脸不悦,“人人若你,这店咋开?”
此时食客渐多,梁默唯有陪笑致歉,并誓言有钱必还后,容貌端庄、丰姿迷人、年约四十的老板娘,总算高抬贵手,放了他一马。
离开餐厅后,梁默心里寻思,原以为今天必饿昏无疑,未料却冒险吃了个饱,他忽然想起句社会上流行的民谣,“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嗯,有道理,真的有道理!妈的,现在就去抢!他又踏上抢夺的革命征途。
路过一公共报栏时,梁默遂停步浏览新闻。报上有消息说,周日有数位市民去爬山游玩儿时,采摘了些鲜嫩的野外蘑菇,带回晚餐后全部中毒,出现胸闷、头晕、恶心、呕吐、腹泻等症状,中毒严重的还出现了呕血、脱水、昏迷。被120救护车急送进市医院后,医护人员迅速对其进行催吐、洗胃、补液、解毒、护肝和输氧等紧急治疗抢救,除一人中毒太深而抢救无效外,其余病情都已趋于稳定。最后忠告市民,最近因蘑菇中毒事件已发生多起,故望市民千万别采摘野外蘑菇,以防中毒。
梁默看后心情极为沉重,禁不住握拳叹息,“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
到达偏僻小路后,梁默刚坐于水泥护栏儿上,就发现有一老太太蹒跚而来,手握拳头般大的钱袋,估摸是去买菜。七十多了,下手应没问题吧?他又四处张望,见路上行人稀少,便悄然跟踪其后。不过他心里还是甚为矛盾,怕万一有人路见不平咋办?(毕竟是一老太啊,这会引起公愤的。)虽然这种可能现已日趋消亡,但就怕万一啊!可不出手又得挨饿呀,何况目前这种生活,连坐牢都不如!妈的,还是下手,当梁默横下心来,准备动手时,抬头一望,老太太已到了热闹的菜市场门口儿。他无奈地咬咬嘴唇,遂又烦闷地返回原处,期盼有新的目标出现。
过了好久,一牛高马大的端庄女人走来。此人容貌端正,齐耳短发,气质优雅、萧洒,腋下挟一男式小坤包。梁默有点儿心虚,怕撕扯起来还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那女人经过梁默身旁时,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他遂转过头去眼望远方。
待女人前行十多米远后,梁默又极为烦躁地悄然跟踪于后,望着那女人悠然的款款而行,不知怎地,他突然有了种想跟她睡一觉的荒唐念头,真他妈的可笑!
尾随数十米后,梁默的士气莫名低落,便又垂头返回,“女怕嫁错郎,男怕择错行。”,他哀叹自己不是干这行的料。若仓长在旁压阵的话,说不定他或许已出手多次了,然自劳改农场释放后,他就再也未见过仓长。
下午三点多钟,天空暗云密布,狂风渐起,道旁的树木枝叶摇晃不已,眼看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梁默急忙转身回撤。
回撤途中,望那天时,浓重如山的黑云已淹没了天空,不时电闪雷鸣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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