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深圳。
梁默办停薪留职的手续时,四十余岁的菅经理高兴得不得了,逢人就说,年轻人就要象梁默同志一样,胸怀壮志,豪情万丈,走出公司,奔向特区,为早日实现崇高的共产主义理想而奋斗!
手续办妥后,梁默心中暗想,孤身一人,远赴南疆,前程未卜,祸福难料。故他就心思重重的专门儿去了趟,处于华夏山深处的修遁寺庙。
来到修遁寺庙后,只见:古树茂密,泉水淙淙;寺院庙宇,错落有致。白墙绿瓦,画阁飞檐;连廊曲折,石阶青苔。香炉袅袅,春花秋月;清静古朴,恍如世外。
烧香祈祷作揖后,梁默就随意抽了三签,首签大意为坐得身安心不安,这跟眼前处境颇为一致;次签描述的是婚姻,可概括为云散月出总有时,意为晚婚;最后一签为南下前景之预言:
鸿鹄摩天势自然,
来逢时辰受灾愆,
此日飞腾还自在,
翱翔直上九重天。
签意好象是选择南下似乎正确,不过初始景况极为艰难险恶,但结局却是十分美好。这也行啊,先苦后甜嘛。最后一签,更坚定了他南下的决心。
时已二月,积雪尚未消融,在阵阵寒意袭身中,梁默手提简单的行李,告别了家中的慈母后,就独自悄然去了省城。
到达省城时,天色灰暗,寒风凛冽,零星雪花纷纷飘扬。
在凄清寒冷的侯车室内,捱至傍晚时分,梁默方神情黯然的登上列南下的列车,车厢内满是带包的民工,南腔北调,人声极为聒噪。
“呜——”“呜——”,汽笛数声,随着渐起的“哐当、哐当”声,火车徐徐启动。
窗外的景色渐渐模糊,满天的鹅毛大雪扬扬而下,连绵的远山黑魅魅的。寒风夹杂着雪花不断灌进车厢,让人感到一阵紧似一阵的冷。
火车在茫茫夜色中向前一路疾驰,车厢内有的打牌,有的聊天,有的打盹儿。枯坐约八、九个钟后,梁默也渐有睡意,遂趴于桌上打起盹儿来。
未过多久,睡意朦胧的他被人在桌底下踢了一脚,他睁眼一看,只见有数个小偷儿正在扒窃打盹者的口袋,旁观者各干其事,熟视无睹。他睡意顿无,满怀感激的向对面一老人说了声“谢谢”。
“唉,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过去的时候是这样的么?”梁默摇头感慨不已。
车到河南境内时天已大亮,身穿制服的一列车员,给每位顾客主动、热情地倒了杯开水。此车的服务真好!梁默的心里由衷地赞叹,想起昨夜打盹儿的被窃,旁观者漠然的那一幕,他还愤世嫉俗呢,你看看,社会毕竟还是好人多嘛。
梁默的赞叹还尚未完毕,突然数匹目露凶光、一身横肉的强盗持刀出现,“快点儿快点儿!每杯二十!”众旅客大眼瞪小眼,惟有散财消灾。
火车愈往南下行驶,窗外的景色愈跟故乡不同,梁默不由兴致勃勃地欣赏起,沿途不同地域的野景来。
火车在一片郁郁葱葱的苍茫森林中穿行时,铁路两旁长草丛生,古树茂密,他边看边赞叹不已,“呵呵,真有种古朴的原始美啊!”
未过多久,“哐!哐!哐!”突然从山上投掷而来的大石块,接二连三地猛砸在车窗上。我的阿爷呀,把梁默吓了个半死!幸亏车窗只放了一点儿,否则这头怕要大修了,后边的因碎石块飞进了车厢,已鬼哭狼嚎地乱作一团。
梁默赏景的雅兴一扫而光,慌得他赶紧起身把车窗小心放好。
火车不分昼夜的连续跋涉三天三夜后,终于到达了南国亚热带的广州火车站。
时已傍晚,昏黄的路灯将都市的路道照亮,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开始竞相闪烁,遍地开花的高楼大厦,也已是万家灯火通明。
淡红色夜幕下的天空,飘落着时大时小的冬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已。
下火车后,梁默与部分旅客同去流花汽车站避雨,避雨的都是些底层做工谋生的人,个个神色黯然,满脸怅茫。梁默坐于人群堆中,望着灯下的连绵夜雨,深感独在异乡,孤寞无比!他闻听身旁一人说,如此枯坐天亮,可省一夜住宿费,他也就索然无味的坐等天亮。
到凌晨三点多钟时,因坐长途硬座,故好多旅人已困乏疲惫的坐着入睡,此时有十多只盗贼出现,除一五十出头的老贼之外,年纪皆为三十左右,他们蹲地挨个儿扒窃熟睡者。
梁默在火车上曾闻人言,广州特乱,尤其火车站附近,明偷明抢,敲诈勒索,坑蒙拐骗,拎包贩毒,什么事儿都有,看来果然如此!他提心吊胆地捱到天亮后,就赶紧买票离开了广州。
梁默后从《南国都市报》上得知,据一知情人士透露,仅火车站、流花站一带,每天至少有上千名违法犯罪分子在频繁作案,且与少数警察保安狼狈为奸,祸害一方。
豪华大客车在满是绿山、绿树的城乡行驶约两个钟后,到达了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经济特区深圳。
梁默走出车站后,来到了噪杂闹市,只见公路上车辆穿梭,行人匆匆,高楼林立,招牌处处。他茫然四顾一阵,遂决定先找一旅店住宿,然后再设法儿找工。他手提行李,四处转悠,岂知繁华地带,满目皆是酒店宾馆(房价贵得惊人,一夜数百,甚至过千。),实难觅一便宜旅店。
直至傍晚来临,梁默才在较为偏僻之处打探到一招待所,可房费也不菲,床位三十起价,六人合住一房。
吃过晚饭冲过凉(洗澡)后,他躺于床上肚中寻思,深圳消费太高,须抓紧时间找工,否则若钱财一旦用尽,那后果真不堪设想!这一夜他无法安然入睡,初出远门儿,又钱财不多,孤身独处于人生地陌的异乡,心底总感有种莫名的恐慌。
上午洗脸涮牙后,梁默未吃早餐即去找工。路过大江南酒店时,见其门口儿有多人围观,遂挤上前去,原是张贴的招工海报。
他依照招工地址进入大江南大厦后,才发觉是一职业介绍所,一年近四十、身穿碎花儿裙子的烫发女人,即起身热情招呼:
“是来找工的吧?”
“是的。”
“先填张表吧。”中年女人边说边将张求职表递给梁默。
梁默认真填好求职表后,中年女人就收了他150元职介费。
三十出头、一脸鼠相的柴经理便给梁默开了张介绍信,让他速去一服装厂面试。梁默手持深圳地图,乘车赶至服装厂后,厂负责人面无表情地说,招聘结束已有月余。
气呼呼的梁默返回大江南后,责问柴经理,柴经理忙说他搞错了,又开了张介绍信,让梁默去郊区(关外)一公司面试。
梁默又身带地图乘车去了郊区,因环境陌生,故约一个钟后他方在一山沟中寻到那家公司,可公司的前台小姐说,公司没招工啊,她看了眼介绍信后又说,你肯定受骗了,深圳的职业介绍所,除数家较为正规外,所余百家全是骗子!梁默闻听此言,深感愤怒无比!
回到大江南后,梁默提出要退职介费,柴经理信誓旦旦地说:
“明天有一公司招聘办事员,此信息绝对真实,骗你是畜牲!”
梁默为能尽快找到事儿做,早点儿解除怕因无钱后沦落街头的恐慌,遂只好忍气吞声地离了大江南。
第二天柴经理让梁默去黄炎大厦应聘。他去后发现,所谓的公司原是一骗子皮包公司,还想诱骗他交300元服装押金,他顿时肺都气炸了!看来想通过骗子找工,实属白忙活。
返回后梁默即提出退钱,柴骗子分文不退,两人正怒容满面的激烈争吵时,侧门儿突然冒出几只气焰嚣张的地痞烂仔(流氓),面目凶恶地手指梁默说:
“你想在此找事儿是不?”
见此情景,梁默心内甚为紧张,此时一姓马的中年男人起身劝阻,“算了算了,退十元吧。”
满腔怒火的梁默离开大江南后,路遇一持枪巡官,他遂向前求助,官人闻听情况后,淡然的答复道,我们只负责整治违法犯罪,无权过问劳务纠纷。他一路愤闷地回至招待所后,脱鞋躺于床上,眼睛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儿暗想,三天时间竟损失三百余元,真是太恐怖了!得速找一正规职介所求职。
下午梁默乘车去一大型职介所途中,发现路旁的公共招聘栏前,有多人围观。
到大型职介所时,求职寻工的已人如潮涌,全是清一色的年轻人。他奋力挤进人群后静观电子屏幕,只见上面招聘的全是些高学历及技术人才,无奈中他又转身挤出人群后,去了路旁公共招聘栏。
招聘栏前,围观者中有人专注扫瞄,有人用笔抄记。梁默细看两遍后,就抄些有希望的公司地址、电话去联系面试。
他先去一服装公司应聘仓管,因不懂服装面料而未被录用;接着又去一商场应聘收银员,去后方知须深户担保;最后他去一电子厂应聘普工,最终因年龄偏大且非熟手而作罢。
此后他每天先到招聘栏前抄记,随后便即去面试。寻工期间闻听别人讲,有些公司常在门口儿张贴招工广告,于是他除了招聘栏外,就徒步去四处转悠打探。
梁默不知是命运不济,还是一无学历二无技术之故,尽管他拼命四处奔波,但工作仍然没有着落,而钱却如流水般哗哗而去。他每天大清早的抱着希望出去,而傍晚只带着尘土与沮丧回来,头低得不能再低。
一晃半月已过,梁默的钱袋仅剩两顿饭钱,他的心内恐慌得不得了!如同突然得知自己患了癌症一般。璀璨深夜,灯火辉煌,望着窗外的夜景,他心如火焚,又不知如何是好。明天若能找到事儿做,自是吉人天佑,否则怕真要应验“未逢时辰受灾惩”了!他长长地吁了口气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天刚发亮,梁默就赶紧起身外出找工,其实因时尚早,很多公司、工厂并未开门儿,可睡不着呀!
路过一招聘栏时,他用心认真地细看一遍,见无有用信息,遂忙转身徒步去找。
先向东,后向南,再向西,他走过了富华工业区,他走了过福民工业区,他走过了高科技工业区,他走过了……走过了……直至西下的夕阳被耸立的高楼遮蔽时,仍无半点儿希望。
时间缓缓的消逝,不久夜幕徐徐降临,路灯发黄亮起,他终于脑中空白地瘫倒在一片草坪上。
约摸一个钟后,梁默满腹酸楚、步履蹒跚地走向了招待所。刚一进门儿,即被告知速交房费,万般无奈中,他手提行李,凄然离开了招待所。
月芽儿升起在清凉、无边的夜空,昏黄的路灯下,梁默脑内茫然的提包沿路前行,也不知去向何处。
风轻轻地迎面吹来,梁默脸上感觉有点儿冷。途径一山坡时,他便提包上了坡。坡顶荒芜,野草萋萋。他在荒草中将床单铺开,腿一软,就跪在了上面。由于白天身心疲累,故他来不及多想,就昏昏然入睡。
上午九点多钟,梁默醒了,雾水潮湿了衣裤,他在沟水中洗了把脸后,便提包急急下坡又去找工。
步行途中若遇张贴的招工广告,梁默随即上前询问。如此这般,直至夜色朦胧,他仍是两手空空,无处落身。最后他有气无力地躺于一处草坪上,只觉饥饿如肚内着火,实是难以忍受!
昏黄的路灯,如同条金龙般由东向西蜿蜒而去,夜幕下的霓虹灯显得格外的妩媚夺目。一阵微风吹来,树影婆娑起舞。在这美好的夜色中,梁默手捂饥肠瘪肚深感恐惧不已,若明天仍无饭吃,他怕自身将有熄火的危险!
天还未亮,梁默就被晨练者吵醒,浑身无力的他坐起身后,心底里就盘算着如何去弄点儿吃的,忽然有一念头闪进他的脑海,去找省府驻深办求助,毕竟“亲不亲,故乡人;甜不甜,家乡水。”嘛,此念头使他极为兴奋,甚至连饥饿感都好似减少了些许。
他忍饿提包一路边走边问,约摸两个钟后,总算寻到了省府驻深办。他满怀喜悦地轻按门铃后,一身着绸缎睡衣、年约四十的先生开了门儿,“你是——干什么的?!”睡衣望着梁默满脸疑惑。梁默忙用家乡话简介自身的情况,可他话还未毕,睡衣已冷冷地关上了门儿。
离开省府驻深办后,梁默缓缓来到块儿草坪上坐下,呆望着路上的行人与车流,心中一片茫然。
时已下午,饥渴难耐的他,忍不住躺倒在几棵枝繁叶茂的荔枝树下。他的附近已躺有数人,一看就知都是些难兄难弟。
约过半个时辰后,突然一阵急促的雨点儿,霹雳啪啦地打得树叶直响,梁默慌忙提包躲进一人行桥洞。
数分钟后,洞中又冲进一人。来人年约三十,脸色黑黄,发如乱草,身着套破旧黄西服,脚穿双裂底解放鞋。
“同志,抽不抽烟?”那人望了眼梁默便开口问道。
“谢谢你,我不抽烟。”
“请问你是做什么的?”
“唉,寻工不着,流落至此。”
“同志,我跟你一样,我来自桂林。”那人咧开满嘴的黑黄牙灿然一笑。
梁默见他粗黑的小姆指上,竟留有如小姐般的长指甲,顿觉此君似乎神经不大正常。
两人闲聊至雨停后,遂一同离开桥洞。走到华南路时,见有数十个民工正在修路,“去问问修路的,看此处是否缺人。”
“好吧。”
两人走近后,桂林上前问一用斗车拉沙的,“同志,这儿还缺人手吗?”
“不晓得。”拉沙的眼神儿冷冷地望了他们一眼后,漠然答道。
两人又怏怏前行数步,去问一铺路的,“你好,请问一下,这儿还要人吗?”
“你们几人?”
“就俺俩。”桂林忙应声道。
“嗯,你们稍等,我去问一下监工吧。”
那人走后,桂林和梁默心内极为兴奋,可能有饭吃了!
未几,监工迎面走来,脚穿双旧拖鞋,头戴顶渔民圆草帽,又黑又瘦,约摸三十六、七,一看脸相如越南人,就知是广东土著人。他略问了二人数语后,就答应了。梁默轻轻地吁了口气,“阿弥陀佛,佛祖有灵啊!”
收工后,二人跟着众民工去了工棚。工棚设在一片荒芜的废墟上,是用破石棉瓦与竹架临时搭建的,地面是由碎砖烂瓦刨平铺成。工棚内蟑螂闲逛,蚂蚁游行,硕鼠也偶尔一路小跑着健身。
吃饭时,众民工都用一铁盆儿盛饭。久饿之下,梁默一口气硬整了盆儿半,桂林也不含糊,谈笑间两盆儿下肚。
吃过饭后冲了凉,累积多日的汗垢一扫而光,那种舒畅感觉,可真是爽不可言!以致桂林感慨不已,面对梁默笑言,“爹亲娘亲,还不如包工头儿亲!”
晚上两人躺于简陋的木板儿(床)上,深感极为舒适,可让人恼火的是,成群的蚊子吹着嗡嗡嗡地号角,犹如战斗机般狂轰乱炸不已。因两人疲困已久,故未聊几句就倒头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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