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看着天空中不断飘下来的落叶,任凭风吹动着秋千左右摇摆,我茫然到心里空荡荡的,甚至连自己将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仰望着天空,叹着气。
什么东西蹿到了我的脚边,我低下头看着它,嗯,我认识它。它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秋源”,我们是两年前认识的,那时,它似乎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秋田犬,骨瘦如柴的它,与我在清湖畔相遇。那时啊
我清楚的记得,那是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天,马上就要三岁的我,和父亲一起走在石板小路上,走向不远处的葬场,那是我母亲的葬礼。
林路上的树叶翠绿的,不时地还有蝴蝶或是蜻蜓飞出来,飞过我的身旁,我被父亲拽着,无法停下脚步,只能张大着眼睛盯着他们飞向远方,飞向视野无法过渡的天际。
父亲穿着白色的和服,踏着木屐,同时也带上了我几乎从没有见过的佛珠。那个佛珠,似乎是我在出生之前就被藏起来的一般,紫檀木上面的青斑被擦去,但是痕迹依旧很难消除。木屐踏在石头上发出‘咯咯’的声音,我望着父亲的面孔,我第一次看到他的面孔如此呆板,像是石头一般的沉重,一般的死气沉沉。
阳光穿过石路边的森林,光斑拂过去时的甬路,还没有到葬场,父亲就停下了脚步。我注视着他,风吹动着他的白袍,树叶沙沙作响,有几处光斑照到了他的身上。他闭上了眼睛,紧紧的握着我,深深地吸着气,过了好久好久才吐出来。
那时的父亲,我清楚的看到了父亲脸上的微笑,虽然牵强,但是嘴角微微的挂上了一丝微笑。随后,父亲蹲下身凝视着我,双手放在我的肩上,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总感觉,这样的感觉一出现,就总会有人离开我
父亲低声对我说:“浦川你好,你是蒲川藤化斋的儿子”话还没有说完,父亲低下了头,像是有一种压力强压在他的身上一般,过了许久他才慢慢抬起头,这时我发现他的眼睛又红了,但是他对我微笑着,我无法再确认那个微笑是否是牵强的了,心理滋生出了一阵酸酸的感觉,第一次。
父亲刚刚要张口,但他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有讲话咽了回去,只是对我低声的说:“请永远的记住,拜托了。”
“嗯,我永远都是蒲川藤化斋的儿子。”我并没有理解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单纯的回应着,点着头。
父亲将我深深地抱住,仿佛他永远都不想再撒手一样。
午后的日光真的好暖和,杜鹃在树上也很悠闲,它们在说些什么呢?风将几片翠绿的树叶吹了下来,父亲的衣服包住了我,而我也只是在听着临近树上的鸟鸣。
父亲猛地站起身,险些将我撞到地上。他看着前方的葬场,头也没回的快步走了过去,这次父亲并没有拉住我的手,甚至,似乎他连我的存在都忘记了一般。
我惊讶的看着父亲的离开,看着父亲的步伐,我真的慌了。
我急忙追着父亲,而父亲的脚步很快,我即使再跑,也无法赶上他的脚步。在我就快要没有力气追赶的时候,父亲停了下来,它凝视着面前的棺材和土窖,我拉着他的衣襟,看着他,想要说话,但都被来不及换气的喘息掩盖。
父亲里也没有理我,只是向前走去,向着母亲的棺材走去。临来的村民们都低下头,有的甚至已经哭了起来。
死亡对于一个还没到三岁的孩子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词汇,我按着父亲的步子也走近了棺材,但是还没到棺材旁,父亲就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看我,突然间眼神中糅杂着一种冷漠和轻视。
我的心猛地一惊,本能的松开了紧攥住他衣襟的手,向后退了几步。{他他真的是我的父亲吗?}我无法接受他莫名其妙突然改变的眼神,似乎,那个成熟和蔼的父亲,那个细心体贴的父亲瞬间消失了,离开了我。而眼前站着的,是一个长得像父亲的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我的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他就是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没有离开我,我的父亲也没有离开我,我还是我。我慢慢的低下了头,凝视着土地,凝视着地上被踩踏弯折的小草,顿时感觉有些眩晕。
父亲并没有看村民,似乎是在刻意的不去看,他将脖子上挂着的佛珠摘了下来,走到了母亲的棺材前。四月的春季,樱花已经初开,几片花瓣随着风轻轻的飘到了母亲的遗体上,父亲抚摸着母亲的脸,又将嘴贴近了母亲的耳朵,温柔,低声,微微的:
“看啊,樱花已经开放了,和樱花一起去飞往那个地方吧,那个最纯洁,最温暖的地方,凡尘的事情,有我有我就可以了。”
说着,父亲将佛珠放在母亲的胸前,亲吻了母亲的额头。
没有村民知道父亲当时说了些什么,因为父亲的声音真的太小太小了,但是,就算是背影,父亲所做的一切,也让我相信,他还是我的父亲,并没有变。
这时,父亲将棺材的盖子盖上了,有几个村民想来帮忙,但是都被父亲阻止了。一切都在我的眼前放映着,父亲将棺材的盖子钉死后,环顾着四周,看着四周的村民
我有些不安,因为父亲并没有看我,仿佛在他的眼中,我还是不存在一样。我心里又一次受到了冲击,开始变的动荡不安。
而这时,父亲忽然大笑了起来,指着棺材开始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喊着:“哈哈哈哈!死的好啊!死了以后,我就又可以再找些美女了啊!哈哈!!”
父亲的口气完全变了,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村民都吓到了,甚至以为父亲已经疯掉了,而我,我站在石板路上,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此时的恐惧代替了不安,我整个人都茫然了。
{接下来,我该怎么活,我该怎么生存?}一些从来都不知道的词句冒了出来,甚至连我还不知道那些是什么意思。
我向着葬场的反方向漫无目的的奔跑,虽然光线依旧那样的柔和,树依旧泛着清香,但是,此时的我已经完全没有对他们的注意了。我全然不顾的跑向清湖畔,因为我害怕在呆在家里,我害怕再会有人离我而去。
停在湖畔旁的岸上,青草如同地毯,或许,更像是一双大手,能够将那时的我抱住,我跪倒在地上,将脸埋进了衣袖中嚎啕大哭乐起来。
我不断的问自己:为什么母亲离我而去,为什么父亲离我而去,我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风渐渐变大了,吹动着湖面破光粼粼,一层水花拍打着另一层水花,击打在岸上却没有一点声音,哭泣的声音夹杂在树叶中,夹杂在风中,甚至他们飘散到了哪去,我都不知道。
哭了很久很久,我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蹭我,或许是在舔我,我慢慢的抬起头看着身旁坐着的它,一只虽然干净,但是却骨瘦如柴的秋田犬,黄色的短毛在风中不安,从它的眼神中,我看到了怜悯和同情,或许是孩子的眼睛都很纯洁,所以才能看到那些常人无法看到的东西,我紧紧的抱住了那只秋田犬————我的第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