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自杀者的出现,城民们的情绪终于在长时间的高涨——压抑——高涨——压抑中爆发了。除了一些老弱病残坚守洛伊广场阵地以精神支持外,大部分青壮年都围到王宫前痛斥政府的一味忍耐,振臂高呼,要求官方为本国的尊严而战,为教宗的尊严而战。更有甚者,痛哭流涕,点点滴滴,细数圣光的卑鄙无耻,连某年某月某日某位圣光子民以鄙视的语气评价亚特国而被长官赞扬也没放过;而附和者则声泪俱下,讲述着教宗的恩德,讲述在教宗的领导下迅速在全国建立的大大小小的诊疗所,讲述某某某某在诊疗所得到精心救治而免于病痛,讲述自从教宗即位后亚特国的变化和城民们生活水平的提高,讲述……说者声情并茂,听者身同感受,情绪激昂。
四处游走的商人们天性好奇,有空的都围在一边议论纷纷,有批评,有赞扬,或摇头,或感叹,他们都将是证明亚特国并非不顾和平开战而是在民众压力下不得不如此的最好证人。
一时间,整个王城仿佛都空了,十之八九的商铺都关了门,剩下的店主人也是明显的心不在焉,大街上稀稀拉拉的行人,前进的方向几乎都是王宫。而王宫前却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程度直逼祈福仪式。
若是亚特国的立国者在此,只怕会垂胸顿足后悔大力倡导本国评论自由的民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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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埃里克斯点头表示知道,眼也不抬直盯着黑漆漆的药碗发呆。这药的味道不太对,亚尔雅又在里面加了什么东西?怎么颜色和气味都越来越恶心?
“大人?”月影唤了唤明显心不在焉的主子:“五大长老都快气疯了,砸碎了二十三个杯子,扬言就是勒着肚皮过日子也要悬赏把那几个神官抓起来大卸八块,您看……”
“不用悬赏他们也得勒着肚皮过日子了。”埃里克斯扬扬眉:“一个银币一个的杯子也敢砸?你直接找个合适的人去收钱。”都几年不发工资了还这么嚣张?!
“……一个银币?!……”剩下的话在某人冷冷的目光下自动消声。狠!这些杯子都是半买半送,才一个铜币一个,转身就翻了一百倍?!果然不愧是被穷得掉渣的洛伊教逼疯了的人!“……那几个神官怎么处理?”
“暗示消失后这段记忆会自动消失,他们只会记得被打晕的场景。你安排一下,把几人丢到平素不用的房间里,找个‘里面’的人假装发现,把赏钱领了。”这样一来,几个神官就没有责任,人人都会以为是有人打昏他们并假冒出现故意诬陷那几个老头子的。
月影一点就通:“除了那个几个老头子和顶层的神官祭司外,根本不会有人相信这是诬陷。反正对外这种做法对洛伊教来说也合情合理,再正常不过。”
埃里克斯微微一笑,冰冷而优雅:“这段时间人似乎多了点。”
“是。”很明白大人不想再继续先前的话题,月影点点头:“一共十个,是保镖团的人。自从维克尔与应无怨见过面后,这些人就来了。”在里面,几乎没人会想起大人的哥哥还顶着亚特王的名号,通常是简单的直呼其名。
皱眉,埃里克斯不悦:“多事。”
不知道多事的到底是多嘴的自己还是没事找事的维克尔,厚脸皮的月影自动将其推到后者身上:“属下也觉得,小锁小扣小钥都在,实在没必要。”顶尖的人就在这里,外面的人来干嘛?跑龙套?根本是浪费资源!!
“你去查查他们谈话的内容。”十个保镖应该是烟雾弹。前几天精神力太差,竟没注意到成天在府外旋来旋去的几个家伙,月影看来也是知情不报。
敏感的觉得话不对,仔细一想,也影不禁冷汗直冒,直打哈哈:“属下是见大人身体不好,亚尔雅也叫我们没事不要打搅您所以……呃……属下已经做了相应的准备……反正维克尔也只是想保护大人您……哈……哈……”
埃里克斯哼了一声算是回答。月影连忙往门边撤退。
刚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件异常艰巨的任务没有完成,只好又白着脸倒回来:“大人……您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是不是……”见埃里克斯一脸漠然,马上改口:“……亚尔雅这段时间手艺不太好?要不要换个人……”
“做你该做的。”冷冷一句话,月影心头一紧,赶忙走人。
唉……这感情二字,也真是麻烦。自己实在是不想搅这趟浑水,只不过大人……只不过是大人,还是得下手啊……
外面候着的亚尔雅在对办事不力的某人送出一个“你记着”的微笑表情后,紧跟着走进来:“大人,喝点粥吧。”
手上一碗米粥,微微冒着热气,看来在门边已经站了一段时间。
埃里克斯叹了口气,看着还在一边的药碗:“喝药已经饱了。”
“但那毕竟只是药。”温文的医师很固执:“不吃东西,光吃药没用。”端着碗上前,用勺子舀起放到嘴边细心的吹凉,坚定的送到不合作的病人嘴边。
青白的脸微微红了一下。以前一直习以为常的动作,这几天终于有所了解,于是一切都不再坦然。
“不想吃。”
勺子依旧很坚定,持勺的手稳稳的,指甲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埃里克斯盯了那只手半天,见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径直闭上眼养神。
半晌,是碗放在桌上的声音,然后是有人在为他掖好被子。埃里克斯暗叹一口气,睁开眼,那张满是宠溺担忧的脸近在眼前。
“你有恨我的理由。”
手一抖,接着是强压慌乱的干干的声音:“……我……我还没找到……”
为什么不是没有,而是没找到?是没有证据吗?
“那应该很快了。”你既然知道了,又何必不敢承认。你要记住,你最疼爱的妹妹是死在我手中。所以,你不能对我这么好,也不该对我这么好;所以,如果你没找到,我会帮你找到,如果你不承认,我就让你承认——这血淋淋的事实!
“……是……是吗……”无法压抑的痛苦,亚尔雅一张脸惨白:“……其实,现在很好不是吗……我……我很满足……”
埃里克斯闭目不言。
是啊,你很满足,但那毕竟只是现在。人的yu望无穷无尽,永远要求更多,而我所能给的,却只有这么多。现在满足了,那以后呢?到那时,你我又如何脱身?
十年,已经习惯了的存在。纵使再三防备,纵使不愿承认,要丢开你,还是不如想象中的简单。
“……大人……”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犹犹豫豫的试探着:“您跟维……维克尔谈了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无血色的双唇勾起,闭着眼的微笑,依然优雅和嘲讽:“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真正绊住你手脚的,其实不就是这个?事到如今,你却还是想知道?
亚尔雅默然,静静的出门。脚步机械僵硬,还带着难言的寂寞。
“你这又是何苦?”小锁无声无息的现身,落在床边。
“何苦?呵呵……”埃里克斯不禁轻笑出声。渐渐笑声越来越大,牵动胸口的伤,引起剧烈的呛咳,让他忍不住侧过头捂住嘴。
小锁皱眉,上前半步,却终是退回原位。
半晌咳嗽声才慢慢停下。埃里克斯转过脸,青白的双颊有着异样的嫣红,几丝鲜红隐约挂在嘴角。
“何苦……我也想知道……我用了三天去想,却是什么都不明白……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小锁目光落在他嘴角的鲜红上,眼中的担忧一闪而过,任埃里克斯喃喃自语。
“……你说,我是谁?”猛然又是平静的语气,却仿佛又在努力的寻求什么。
“你是我们的大人,掌握洛伊教黑暗势力的主人,大陆共尊的教宗,亚特王维克尔的弟弟埃里克斯,菲特克莱姆公爵的侄子海文。”
“……是吗?”浓郁得化不开的苦涩,偏偏又毫无起伏:“我是埃里克斯,可我不是维克尔的弟弟;我是海文,可我也不是菲特克莱姆公爵的的侄子……”
“可你还是我们的大人。”小锁淡淡道,讨论天气般的随意自然:“一切的不是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事实?……事实有时也说明不了问题。”埃里克斯浅笑:“你跟我多久了?”
小锁一怔,随即答道:“七年。”作为埃里克斯的心腹,小锁与其他几人一样,并非恪守一板一眼的主从之道之人。见埃里克斯此时情绪并不稳定,那一向自持的神情语气,也多了几分脆弱茫然,偶尔强行的平静,不过是更显得无措,当下追问:“大人问这是……”
“七年,有多少人死在你手里?”
小锁脸色剧变。
埃里克斯问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作为杀手,无论染上多少鲜血,其真正背负命债的,也只是那少数发号司令者而已。
“…………”
“为什么不回答?”
“……在数。”
难得的黑色幽默似乎并未起到多少效果,埃里克斯仅是挑挑眉:“我可以理解为,是杀人无数的意思吗?”
“……大人,形势所迫而已。”除了这句类似于安慰的理性的话,小锁说不出任何语句。
埃里克斯默然。
是啊,形势所迫而已。
但这形势,却是自己刻意造就的。
为了真正掌控洛伊教,使政教合一,七年里,多少忠心不二的光明教徒血溅神狱?为了肃清不满维克尔的贵族,五年里,多少苦苦哀求的人血淋淋的死在刑场?为了给亚特国一个稳定发展的机会,四年里,多少国家的重臣含恨死于不明刺杀?为了让教宗的名声响彻大陆神圣无暇,又有多少无辜的城民不明不白的消失?
还不论惨死在刀剑下的冤魂,还不论在烈火中哀号的俘虏……
短短十八年,出谋划策不过十一年,死在自己手中的人,恐怕连十个百个大陆第一杀手都自愧不如吧。
而引发这一切的根源,支撑自己枉顾所有杀戮的心愿,一直以来深植于脑海的信念,到头来,却不过是自己的一相情愿。自己多年来所做的努力,在他眼里,到底是什么?而他在看着这一切发生时,心里,又是怎样的想法?
从小细心呵护自己的大哥,耐心教自己走路的大哥,讲故事哄自己的大哥,一脸心痛给自己上药的大哥,微笑着抱着自己去花园晒太阳的大哥,认真的说会一生一世照顾自己的大哥,沉默着将王权一点一点攥在手中的大哥,愤怒着一刀刺向亲生父亲的大哥,欣喜着告诉自己再没人可以伤害自己的大哥,忧心着喂药给躺在床上的自己的大哥……
没有血缘却胜似血缘的大哥,原来,这么多年,竟不是自己的大哥。
那自己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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