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喜欢他的,对不对。要不然你干嘛还留着这些,你不肯接受他,是担心叔叔阿姨知道吧!你藏的那么深,今天要不是你留下的这些信,我都不知道你曾经那么在乎他。”
虞露把星星一个个按原来的样子折好放回去,她心里蓦然产生一种想法。一个,两个,三个……七十四个。和纸鹤的数量一样。虞露良久矗立在那,当她失去张文颂的时候,她闷着头狠哭,见什么摔什么。当然子失去朱晰……所以她不愿醒来,因为她不能哭。
“然子,睁开眼,像我一样,失去一个人没关系,痛痛快快哭一场就好了。你如果一直选择逃避,始终不面对现实,欺骗的只能是你自己。”
这次,她猜错了。然子不是不敢面对失去朱晰,只是不肯离开梦境。
“等你明天睁开眼,第一眼就能看到它们。要么,你选择遗忘,要么,你认真面对。”虞露把纸鹤和星星相间着串好,一根根挂在阳台的窗户上。
卢、陆二人思虑很久,最后决定由陆艳晴请示佛祖。陆艳晴上完香,静心等待,一杯茶的时间,中间的檀香灰先掉落,她赢了。
“老爷,这个月十八把事办了。我明天就派人通知我哥哥那边,他们知道了肯定高兴。”
事已至此,卢道林也别无他法。要想季岩娶若蕊,简直是痴人说梦。按他家的门楣,娶一个毫无门第的女子,不说街坊闲言闲语,就是官媒都不好糊弄。再者,今天的陆絮儿和以往的陆絮儿已非可比。卢道林思虑再三,安抚良心与壮大利益,还是后者比较现实。
“你看着办。不过既然操办就一定要体体面面,你去找官媒,把他们的庚帖测好。卢府娶媳妇绝不能寒酸,别给我丢脸。”
“知道。文定、纳采、下聘等事,我一定办的细细的。”
能不能要回建窑,全在这里。卢道林的私心,从来只有他自己。
“恭喜二少爷。”“恭喜表小姐。”自消息传出,卢府的所有人见他二人都喜笑颜开,开口恭喜、闭口祝贺。对于当事人:有人欢喜有人愁。至于旁观者:也无风雨也无晴。
离季岩成亲的日子还有半个月,他们的婚前实在是紧,整个卢府上下全都在忙他的婚事。早上,泰瑞祥的制衣师傅来给季岩和絮儿量喜服尺寸。季岩就百般刁难,磨磨唧唧两个钟头才量完,制衣师傅刚要走人,季岩一手拉住他,把他领到里屋,说了半天,才让他离开。
在准备季岩婚事的期间,若蕊从不参与,她正在筹备送什么里屋给他。她早已想好,等季岩完婚,她就随司花一样,出家。在禅门里静静等候归时。每日闲下来的时候,还是依旧会想起那些人,有时会,记忆里更多的会窜出肖川和卢季岩。
“有两天季岩没来了。”若蕊望着外面。站在望柳阁俯视一切,看到府中的下人:”她们都那么忙。”
“为什么每次都是在这里知道你们成亲的消息?”若蕊靠在柱子上,想起去年大雪也是在这里,江永明告诉她,他要娶杨府千金。一想到季岩马上就要娶陆絮儿,鼻子一阵酸楚。
“那日琼姬说的话,是真的该多好。”若蕊拍拍额头,提醒自己:”真是痴人说梦。”
人生就是这样,当你拥有的时候,总是会漫不经心的对待;在它渐渐逝去的时候,我们也毫无知觉。直到完全消失,才想起原本最应该珍惜的那些人、那些事。
两天后,陆仁恩夫妇赶到临安,住在城东卢府的新宅,当天陆絮儿也入住,在那里等待迎亲的队伍。
午饭后,陆艳晴送走陆絮儿,由丁奶娘陪同一起来到西厢。此时,唐若蕊正在努力学刺绣,她真后悔去年没有和代湘君好好认真学这门手艺,不然,现在也不至于双手都是针眼。
“若蕊,你好功夫啊!”陆艳晴不请自来,弄得若蕊像看见鬼一样,不仅像看见鬼,还像是来索命的恶鬼。
“夫……大娘。”若蕊丢下绷子,扶陆艳晴坐下,跟她近距离接触这还是第一次,她忘记呼吸,忘记思绪,亲自倒水双手托到她面前。”请喝水。”
“你也坐。”若蕊坐下。
“我有事要和你说,你们都下去。”丁奶娘带走屋里所有的人(一共就俩个,她自己和空月)。
若蕊屏住呼吸,等待未知。即使在这极短的等待里,她的思想也不曾停留。上次她们单独谈话是在去年。自己刚来卢府,忘记所谓的男女之分,所谓贵贱身份和卢季岩拉拉扯扯,因而招来的训诫。自那以后,若蕊对季岩特别谨慎,努力让自己做到三不:不主动找他;不和他身体接触;不与他过份亲近。
“我的脾气你知道,我也不和你兜圈子,我想你是聪明人,你会懂我说的话。去年老爷收留你,是为报你的恩情。去年年底,你莫名其妙玩失踪,我不追究,但是我要求你从今以后,不管做什么事先想想清楚。上个月你突然回来,这期间你消失三个多月,你说你去你舅爷家,可我从来没听你说过,你能给我解释解释吗?”
“我……我那天从莲花庵出来,在路上被一群人追,当时我吓坏了。我看见他们跑我也跑,跑到最后我才发现,他们不是追我的,后来我就想回去,可是我迷路了。我在荒郊转了好久好久,最后遇到我表姐,她带我回家我才知道那是我舅爷家。”
“破绽太多。等你下次和季岩编好再说给我听。”
“我没有,这是真的……”
“说话一点底气都没有,还让我相信?你给我听着,我不想知道你去了哪里?只要你记住自己的身份,安分守己我保证给你一份安稳日子。”
“大娘,我……”
“叫我夫人。”
“夫人。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事?”
“你对过吗?你的出现根本就是个错误。你打乱卢府上下多少人的生活?马上絮儿和季岩就要成亲,你要是敢给我出幺蛾子,我就敢给你一出戏。你别以为有老爷撑腰就能出去胡说八道。我和老爷生活二十多年,我还不了解他。等他觉得对你够好,就会把你扫地出门,只要你不去勾搭季岩,我保证下个月就给你找一个富家子弟做偏室。”
“我不要。”
“你要反?”
“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些日子我不会主动去找二哥,但是我求求你,等二哥成亲后,你在老爷面前帮我说说话,让我离开这里。我保证:一辈子永不回来。”
“我凭什么信你?”
若蕊想了半天,要让她相信自己,只能那么办。
“这就能证明。”若蕊拿起剪刀,把剪断的一缕头发举到她面前,陆艳晴不语,推门离开。
陆艳晴走后,若蕊像解决了所有烦心事。的确如此啊!既然不确定、既然不能留、那还是选择最初——逃避现实。
夜色明朗,空气流香。空月提个灯笼站在望柳阁,若蕊抱着柱子沉沉睡去。进府后她就没好好睡过,每天,熬到子夜朦朦胧胧刚睡去,不过一二时辰就会醒来,日复一日,竟然也不觉困意。
这四天,季岩没来找若蕊,若蕊也没去找她。他心里对若蕊的感情常常会令他窒息,他努力让自己不要这样,结果越是装的平静,心就越是牵挂。时过境迁,一个春秋走到尽头,他的感情还没发芽,却走到尽头。
他试过若蕊好多次,可若蕊的反应实在令他失望。为什么她就是不能明白?
远远的看到望柳阁上一盏灯火,季岩第一想到的就是若蕊。这个地方是他最先的蓬莱岛,后来成为若蕊的华胥地,想到这里,冥冥之中他们好像还有些缘分。缘分——最怕有缘无份。
“是三妹吗?”他站在底下仰视空月,空月听见人声,拿灯笼一照看见是他,笑嘻嘻摇摇灯笼。他慢慢走上来,看见若蕊就睡在她旁边。
“怎么在这里睡?快扶她回去。”季岩刚想伸手摇醒她,却被空月一下挡住,使劲摇头,一边还做出不要打扰的手势。空月放下灯笼,数自己的手指头,来回数了十多下,然后指指自己的眼睛,忽睁忽闭,又做出睡觉的样子,最后指着若蕊摇手。这下季岩明白了。空月把灯笼递给季岩,自己抹黑趁着月色走下去。
看她睡的这样安稳,季岩也不忍心打扰。在盈黄的烛光里,若蕊的面部清晰明了。他忍不住用手指触摸她的睫毛,她的眉黛,她的额头。
“如果是你,我一定会高兴的发疯。这四天,我过的一点都不好。我越是克制自己不去见你,就越是想见你。其实我每天都在这里偷偷看你,第一天我看到你给海棠花浇水,看到你和空月一起晒衣服;第二天我看到你在学刺绣;第三天你还是在学刺绣;今天也是一样,我还看到你睡在这里。”
如果不是那一天他无意间看到陆絮儿在洗澡,他坚决不会同意娶她,陆艳晴说过:看过一个未出阁姑娘的身子,哪能轻易逃脱责任。面对陆絮儿寻死觅活般撒泼的样子,他根本无法招架,从古至今,男婚女嫁都是受父母之命,如今连卢道林都赞同他们在一起,他还能怎样反抗?
“我怕她寻短见,所以……对不起。”第一次听若蕊说对不起的时候,他血液瞬间沸腾,毛孔扩张,瞳孔放大,他想让她坚强面对未来。然而此刻,他自己也软了。
可能是睡的不太舒服,若蕊想翻身换个姿势,却差点掉下来。一惊,睁开眼,看见灯笼放在地上,不见空月身影。她困的有气无力,轻轻唤了两声‘空月’,也不管她来没来便继续睡去。待她睡熟,季岩绕过柱子,蹲在地上,将她一把抱起。若蕊眯眼看见季岩,不予理睬埋头继续睡下。他笑着向西厢走去,在路上碰到拿披风回来的空月,三人一道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