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假山到东厢,中间要经过北厢。再次来到这里,若蕊并不伤心难过,只是略含惆怅。等走到季峰的住处,看见他屋后的竹林窜出房顶一大截,顿感生命的无量无穷。她似乎忘记曾在那里挥洒过眼泪,发泄过情绪,眼下,只要再往前走走,就是季岩的住处。
唐若蕊回府已经半月有余,她早就听说了陆絮儿和季岩的婚事。刚知道的时候,并不觉什么,大概会有些许失落感,身边的朋友一个个都结婚,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多少会难受。等她想起季岩是肖川,再思考他和陆絮儿的婚事,她竟然有要夺走他的冲动。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那么反对她们结合。
回府之后,若蕊大概每天都会来找季岩,西厢只剩下空月,很多时候空寂寥落让她们窒息。她不会在这里呆太久,每次来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就出去到别处转转。她明白流言蜚语,更不会打扰他温习功课,现在的季岩,就好像新世纪的高考,一考定终身。
“二哥,在看书啊!”
“你怎么来了?你书念完了?”
“我昨日看过黄历,黄历说:今日不宜读书。”
“亏你想得出来,这话你对我说说就算了,要是传出去,仔细你细皮嫩肉的身子。”
“二哥,我想起一件事,你现在忙不忙,我要告诉你。”季岩看到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也来了兴致,立刻放下书,等着她往下说。
“我突然想起,你长的很像我一位故人。”
“故人?”季岩的反问让若蕊察觉自己说错了话,‘故人’是不是指离世的人?难道我又说错话?若蕊立马纠正道:“像一位故友。简单说,你长的很像我一位老朋友。”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就是我长得像你的朋友,这有什么稀奇。”
这一点也不稀奇,在这里,她身边认识的每一位都像极了她认识的人。这里到底是哪里,为什么会有这些奇怪的现象?
“你认识肖川吗?”
“谁是肖川?”
“你呀!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你难道不是他?”季岩被若蕊这一问,问得后背发凉。
“你怎么了?肖川是你什么人?”季岩走到她身边,扶她坐下。
“一个知道我很多事的朋友。一个被我遗忘很久的朋友。一个我想真诚道歉的朋友。”若蕊眼里满是牵挂,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牵挂他,难道仅仅是为了弥补被遗忘的时光。
“我不是他,我是卢季岩。你看清楚,我是卢季岩,我不是别人的替身。你现在好好看看清楚,我是谁,我是谁?”当若蕊痴迷的说出对别的男人的牵挂,而且还把自己当作那个人,那份愤怒足以摧毁他整个人的理性。
“我看不清楚。朱晰我看不清楚,肖川我看不清楚,于萱我看不清楚,就连虞露我也看不清楚。我不知道你们谁是谁?你能告诉我,江永明是谁?你是谁?杨府千金是谁?明铭又是谁?如果你们都是原来的你们,那我是谁?我是王然?还是唐若蕊?”季岩本来是发泄心中不平的怒火,却被若蕊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头晕目眩,她在说什么?是不是抄经书抄的失常,还是受了刺激?这该不会是新学的咒语吧!
“我不管你以前是谁,但你现在是卢府三小姐,你是我卢季岩的妹妹,没人敢欺负你。你要是受了委屈,就告诉我,我不会坐视不理,这一辈子,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若蕊看他说完这些,才反应过来,刚刚说话太激动,说出那么多人名,他还不晕,可见他的底蕴有多深,看来为应付科举多看些书的确是有好处的。可科举考试的八股文难道不会把人绕晕吗?还是那谁说得好:古文观止。古文观一观,立马就得止。
季岩见她笑,自己也笑,完全忘却前翻的怒火。可若蕊后面无意间的一句话,差点让他蹦起来。
“还说要保护我,你马上就要成亲啦!还是保护好你的新娘子吧!”
“你……你说得对,我就得保护好我的新娘子。这一辈子,我都不会辜负我的新娘子。”
陆絮儿听到季岩说的话,激动不已,跑进来抓住季岩的胳膊做撒娇状。
“表哥,我就知道你是真的对我好。”
季岩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的六神无主,想寻求若蕊的帮助,可她却坐在那里看戏一般。若蕊的心是纠结的,她还在想肖川。所以才会无动于衷,不是她不动,实在没理由动。
面对季岩的求救,她只能置之不理:对不起,是我把你当成肖川,所以才不愿意你娶陆絮儿。既然你不是肖川,那我就不该打扰你们。
“你们有话慢慢说,我先回去啦!”
“三妹……”
“表哥。”季岩刚想掰开她的手出去追若蕊,絮儿就势拉住他,靠在他怀里咳嗽,季岩无法,只得看着若蕊出去。
若蕊回去的时候,没有路过北厢,她从中间插过祠堂围墙回到西厢。一路上慢慢细细想起高中时见到的肖川,自己竟然会对他产生好感。那日朱晰来高博找她,在学校附近的车站,她看见他趾高气昂的样子扬长而去,也许那时自己就注意他了。
“只是当时已惘然”,唐若蕊,为什么你现在才想起肖川?大概是因为一年没有和他网络联系,忘了他了。那为什么现在又想起他?也许是因为现在好多心事无人可说,所以才想起他。
对的,一定就是这样。才来这里,我不认识她们,所以和明铭聊得来,后来来到这里和司花聊得来,现在她们都不在了,我没人可以说话,自然就想到肖川……难道,没有卢季岩的成份?
她还紧紧靠在他肩头,不忍离去,不甘放开。对于她的依恋,卢季岩心生厌恶,每每想起儿时的天真无邪,再看看眼前的表妹,更觉岁月残忍,竟将那般可爱纯洁的孩子变成如此令人厌烦。”絮儿,你放开,我有话跟你说。”
“不嘛!我就想靠着你,你就这样说吧!”
“你先起开。”他强忍住自己,轻轻推开她,然后走到离她有几步路的距离。”有些事,可能你还不知道,但我不想骗你,我也不想耽误你。”话到这里,絮儿几乎能感觉到后面要说什么,她屏住呼吸,只希望不要像自己想的那样。”我心里早已住下一个人,可那不是你。”
“是唐若蕊吗?”由她说出这个名字,卢季岩多少还是有点吃惊。
“原来你知道?”
“唐若蕊是吗?”
“是。我爱她。今生非她不娶。”
“二哥,可我是先喜欢上你的,而且,我也很爱你啊!”
“这不关先来后到的问题,这是缘份,你我注定无缘。表妹……”
“不是的,你一定是喜欢我的,你送我那么多东西,包括我现在戴的这对耳坠子。你对我那么好,你还喂我喝药。”季岩毫无表示的听着,絮儿越说越心虚。”难道这些都不能说明你喜欢我?”
“你只是我妹妹,我最疼爱的妹妹。”
“难道唐若蕊不是你妹妹吗?”
这句话他无言以对,因为她也是他妹妹,该怎么办?”即使如此,我依然爱她。”
“那我呢?”
“絮儿,等你长大了,姨夫一定会帮你指一个贤良佳婿,但我一定不是那个佳婿。你何必在我这里自寻烦恼,拜拜耽误年华,将来后悔莫及。”
她擦干眼泪,很认真的问:“如果没有唐若蕊,你会娶我吗?”他从来没想过会没有遇到唐若蕊,从头到尾,他只想怎样留住她。如果按陆絮儿说的那样,倘若一开始就没有遇到唐若蕊,那么他现在会是怎样?唐若蕊又是谁?他们又将在哪里才能相遇?终究,他的心里,还是希望他们能够相遇。
陆絮儿见他沉默不言,走到他身边,抱住他。”二哥,求求你,别丢下我。”
这一次,卢季岩没再说什么,干净利落的一把推开她,自己向后倒退三步。
“我懂了。”絮儿甩手出去,直奔西厢。
从东厢卢季峰的屋前拐到祠堂大院,穿过去,就是西厢,这不是去西厢最近的路,只是这条路很少有人走,不会被人撞见。的确,祠堂是没人去,可东厢是有人住的。
“絮儿这是去哪儿?这么急!”
“大嫂。我找人,先走一步。”
“这丫头,风风火火这么急,给娘看见又得一番絮叨。”代湘君正准备回屋,恰巧看见季岩从屋里出来,便走过去打招呼。”二叔今天这么闲!”
“大嫂。今儿有些不适,前翻查看黄历,黄历都说今儿不宜读书。大哥今儿不在家吗?”
“你这话要是被爹听到,小心你的皮。还黄历说不宜读书,鬼话!长敬一早去了大营,还没回呢!”
“这哪是我说的,三妹前翻来找我,我问她书念完没有,她说:黄历显示今日不宜读书。我这是杜撰她的话。”
“难怪呢!三妹古灵精怪要是哪天把她嫁出去,我还真舍不得。你说三妹来找过你?”
“才来过。”
“我刚才看见絮儿急急忙忙从这儿路过,难道没去找你?我还以为从你那出来的。难怪,我看她那样像是要去西厢找若蕊。也许是看见若蕊从你那出来所以追她吧!”
她去追若蕊?季岩在心里嘀咕,突然一下想明白,大喊一声‘不好’拔脚朝西厢跑过去。
“你又怎么啦?”
“若蕊有事。”他一边跑一边回答湘君。湘君一听若蕊有事,紧随其后赶忙跟上。
絮儿跑到西厢,若蕊正在晒太阳。看她悠闲的样子,絮儿怒火中烧。
“你这个贱人,还有脸在这享清福?这是你能来的地儿吗?不要脸的贱蹄子,就会使狐媚,勾引完老的又勾引小的,真不要脸。”她在心里默默谩骂,走到她身边。
若蕊闭着眼觉得太阳消失了,身子没有阳光暖洋洋的温度,睁开眼正想看看什么情况,一记重重的耳光迎面扑来,她完全反应不过来。
她站起身,捂住脸,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不需要明白,因为随之她也响亮的还给她一个巴掌。
她们什么话也不说,都恶狠狠地盯住对方。
“反了。”陆艳晴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等她说话的时候,若蕊的脸又挨上一巴掌,陆艳晴戴的戒指在她脸上划过一道血印。”你有什么资格打她,你不过就是老爷收留的一只狗。你见过狗咬主人吗?这一巴掌就是惩罚不听话的狗,这次是小惩,再有下次,你心里明白。
早在若蕊还击絮儿的那会儿,季岩已经站在柳树下。后面望见陆艳晴的举动,要不是湘君拉住他,他一定要反驳他母亲。
“你想害死她?”
“大嫂。”
“你这时候去不仅帮不了三妹,反而会给她带来更多委屈,她是个要强的孩子,你要以后怎么面对你。”
“那我该怎么办?”
“今天的事,你我都不曾看见。以后的事,你想清楚再做。”湘君丢下他,径自回去。季岩犹豫半响,直等陆艳晴、陆絮儿离开后,若蕊回屋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