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五弦之妙指,咏周、孔之图书。这样的意境,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得不到。”永明继续说道,还不忘提醒若蕊跟上他们。
“挥翰墨以奋藻,陈三皇之轨模。”又被季岩说了,这句就算他不说,若蕊也不知道。季岩见若蕊一句不说,问到:“怎么一句也不说?”
“他说的我一句也不会,叫我怎么说?”
“那就请三小姐先说上句,罚我接下句。”永明也觉自己刚才不妥,只为和季岩争个高下,完全忽略了若蕊。若蕊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说哪句好?简单的显得自己没文化,复杂的,自己又不会多少,就连那少的那些古文,这时又一句想不起来。磨磨蹭蹭半天功夫一个字也没说,倒是把季岩急的不行。
“你倒是说句话呀!想急死谁?”这会子若蕊正好又想着朱晰借的那本《诗经》,被季岩一催,脱口而出:“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季岩和永明一齐回答。说完,三人都觉尴尬。特别是若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找个借口拉着喜莲回去了。季岩也随着一道回去。
季岩送若蕊回去之后,一个人来到望柳阁。这里虽然是一座楼阁,但是它后面有一块很空旷的草地。春天的时候,这里开满了紫色的丁香花,异常美丽,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有印象。
那一年西席老师教的课,他脑海最深的是:青鸟不为云传信,丁香空结雨中愁。若蕊刚进府的时候,正好是花谢的时候,她一朵也没看到。季岩走到一片草丛里,拨动了一会,从里面取出一把剑。他只有把剑藏在这里,才不会被陆艳晴发现。
在这个府里,已经有了一位武官,现缺的是一位文官。卢道林做的丝绸生意,开始很繁荣,但是由于近年来战事的不断吃紧,他们的生意也开始显示的有些不景气。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在临安城的地位,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是毫无道理的。况且,卢府还有瓷器生意。
季岩从小就被熏陶,长大要参加科举考试,要当官,要像爷爷一样进中书省,这一点卢道林很支持。但是随着后来事态的发展,卢道林改变了主意,他想让他的孩子们都去当将军,保卫自己的国家不受侵害,让百姓可以安居乐业。不管是文官武官都是吃朝廷俸禄的,没有太大区别。为官的要想名垂青史,哪个不是文死谏,武死战。当官的不为百姓着想,空图个权势财富,有什么用?所以他托人找枢密院的孙侍郎,让季峰从军,后来他发现季岩也很喜欢练武,也很喜欢看军事方面的著作,暗暗的就成全了他的志向。只是陆艳晴不肯。
这里是陆艳晴不太爱来的地方,所以他才敢在此正大光明的挥舞刀剑。许多年前,就是在这里,卢道林认识了妾侍——沈小如。从此她过了2年独守空房的日子。沈小如并不足以让她畏惧,只是那时候,卢道林的丝绸事业才刚刚起步,在官场上正需要打点人脉的时候,沈小如出现了。
她以少府义妹的身份嫁进卢府,当时卢道林娶沈小如,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是帮少府吴远山解决了一个难题。当年吴远山的父亲身为元帅,带兵打仗远在他乡,几年后他得胜归来,身边也多了一个小丫头,但是吴远山的母亲却始终不认那个小丫头,吴远山的父亲也没辙。这种事要是被外人得知,一定会影响自己的前程,所以一致对外宣称沈小如是收养的孩子。直到她父亲去世,她也没能认祖归宗。但是,卢道林是真的看上她了,她话不多,人稳重。尖尖的瓜子脸,皮肤白皙,还有一双纤纤玉手和一对玉笋小脚。温和、从容、大方。这些都是陆艳晴没有的。
季岩拿着剑尽情的挥舞,神树的叶子随风飘零,柳枝也摇摇欲坠。
进过前面对诗的事,江永明的心像海潮一般,翻腾不息。他沿着北厢长廊走过来,只为透透气,心里也要为杨秋婷盘算盘算,他是从假山后绕过来的,听到呼呼地声响,便寻声找来。
他站在丁香园里,看着在柳树里若隐若现的身影,怕打扰了季岩,就悄悄地来到望柳阁,动情的吹起箫。季岩听到有人吹箫,一个回身,刺断了一支树枝,正好看到江永明坐在那里,那个身影像极了落墨书生。藏青的长衫,腰间挂着一个绣包,头发就搭在肩上,那种自然,清儒映到心扉。然后他又继续挥舞着,随着声音的波动,越来越狠,越来越快。
若蕊住的地方离望柳阁很近,她在房里正后悔刚才自己唐突的话,想着他们是怎么想的,最主要的,江永明是怎样想的?在这个时代里,会不会觉得自己很肤浅,甚至不懂贞操?正出神的时候,一段萧声打断了她。她拿着团扇向望柳阁走去(不为扇凉,只为遮阳),一眼就看到了季岩在那里舞剑,稍稍看了一眼,她又寻声找那个吹箫的人。
风吹动的时候,她隐约看见楼阁上的柱子后边有衣袂漂浮。太阳有些刺眼,她把团扇顶在额头上,眼睛盯着那块衣角,绕着楼梯走过去。还没走开几步,就被突然刺来的长剑吓的魂飞魄散。季岩正舞着剑,忘情的投入,根本不知道身后已经走来一个人,猛地一个回身,剑恰好对准若蕊刺过来,他又连忙一个侧身回旋,将剑刺在了望柳阁的柱子上,那把剑就直直的插在柱子上,一开始还晃动几下,之后便没了反应。
季岩看到若蕊吓得脸色惨白,自己也失了方寸。”若蕊,没伤着你吧?”他忘了江永明也在这里,也忘了男女之间应有的礼制。他丢开若蕊的扇子,抓住她的手,撸开她的衣袖,在确认她没有受伤之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才去取回他那把剑,他还要把它收起来,不被陆艳晴发现。若蕊在季岩扔掉她扇子的时候,就清醒了,只是手被紧紧地抓着,她动不了,而且季岩的表情也吓到了她,她呆呆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三小姐,你怎么样?”永明被脚下“当”的一声惊住,起身一看,原来是一把剑插在了柱子上,然后就看到刚才那一幕。心里思忖着,卢季岩很在乎这个妹妹,陆老爷也很喜欢这个女儿,那为什么陆夫人不喜欢她?自己来这里亦一月有余,这里的人也都算熟悉。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吗?
“没事。”若蕊抬头间看见永明找在那里,手里拿着长箫,穿着青色的长衫,腰间系着的佩环摇动着,又想到了朱晰,她老是时不时的就把他们俩人混淆。眼前这个书生摸样的人,让她脸红到耳根。若蕊赶紧捡起扇子,挡住了脸,和季岩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江永明看着若蕊匆匆而去的背影,心头震了一下:这个背影竟然如此相像?
季岩藏好剑,江永明已走下楼阁。第一次,俩人对对方有了钦佩之情。
“今天的事,还望哥哥替我瞒着些。我不想被我娘知道,就算是陆絮儿也不行,下人也不可以。”俩人走在回廊上,季岩对永明说出自己的担心。
“你放心吧!只是你刚刚那一剑好险。着实吓到了我。”他们是从西厢走的,然后到北门(也是卢府的后门)的那边客房,江郡生父子就住在那里。说着,俩人已走到若蕊的厢房边。”你要不要进去看看?”永明停住脚步望着若蕊住的房子,门是开着的,她应该在房里。
“不去了,这时候她应该是去大嫂那边了。”然后俩人又继续往前走。
卢府说大也不算很大,说小却着实不符。从卢府的大门进来,两边是厢房。西边依次是唐若蕊、卢月住着。东边是卢道林的书房、陆艳晴、沈小如、卢季峰、卢季岩的厢房。正中依次是前厅、正堂、祠堂。祠堂后面就是江其成父子住的客房和下人们住的地方,厨房也在那里。因为卢府是做生意的大商户,所以府里有一间很被重视的、安全度极高的库房,它就在陆艳晴和沈小如的屋后。要想进那个库房,必须要在陆、沈二位的手里拿到钥匙才可以打开门锁,就连卢道林本人没有钥匙也不能进去。
在卢季峰兄弟二人的书房后面是一片茂盛的竹林,湘妃竹。在前厅的左边也就是西厢那里,长廊的下面有一片空草地,草地上有一方石桌。后面是望柳阁,两边种满了柳树,就算走在院墙外面,墙里面的柳条也会拂到你的头上。望柳阁的后面是一大片紫色的丁香花。在卢月的屋后,有一颗生命长达200岁的神树,那是卢道林特意移栽到卢月儿的屋后的,如今人不在了,树还在,只是陪伴那颗孤独的树的只有几棵梨树而已。再往后面去,是一座假山和一片死水。那里很少有人去。一是,没有人居住;二是,假山下的死水常年不流动,早已不能清澈见底。虽然从望柳阁有一条石子路通向假山,似乎也只是摆设,就连种在石子路两边的柳树也没有望柳阁边的柳树柔美。
季岩送永明回到客房,永明邀他进去坐坐,季岩寻了个借口便离开了。就在江其成住的旁边,是卢府的厨房。季岩走进去,吩咐下人准备了一份山楂糕,命人送去了西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