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会开过之后，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决定用东山沟的黑驴，驮上这八十颗手榴弹，由沙狄和大金两个人护送，送到参谋处去。

沙狄和大金走了之后，三江等人忙了两天多，集中片会的意见，研究措施，召开全庄大会，把那些头绪繁多、众说纷纭的意见，变成几条规定。但是，要让这些规定成为人人愿意照办的守则，还要经过大量的工作。

三江奔跑了两天，一顿正经饭也没吃上。他找了多少叔叔、大伯聊天，为多少有困难的人家解决问题，为多少想不通的人打通思想，他考虑了多少建议，想了多少办法，终于把反合击的具体措施落实下去。这时候，他真正体会到了，毛主席的话是真理，光靠几个干部，单凭一些积极分子，是办不成事的。一条大汉耍龙灯，带不起十三条龙骨节。

腊月二十四的晚上，沙狄和大金回来了。大金没顾得回家吃饭，就按沙狄的意见，把三江、长武、五河几个人找到四奶奶家来。

沙狄一般不会心急火燎去找人的，大家估摸一定是有紧急情况。可是看到沙狄还是照常轻松愉快，于是紧张的心情消失了。

“告诉大家都关心的事。上级对手榴弹很称赞，说是有了四一式、一九式，就会有长柄式、甜瓜式。”

长武插进来说道：“还会有疙瘩式、筵席式。”一下子把大家说得笑起来了。

“上级想让我们在年关前后，暂时撤离蟠龙山，减少蟠龙山的负担。”沙狄刚说到这儿，四奶奶端来一笸箩蒸白薯，一盆冒着热气的杂面汤。沙狄没有马上吃饭，接着说道：“我对上级说，敌人虽说挺注意蟠龙山，但是并不知道蟠龙山有手榴弹厂。我们要跟蟠龙山的人们同生死，共患难，不能在紧急关头抬起腿来溜号。上级同意我的意见，可是决定年关前后不给我们分配生产任务。我们可以完完全全地作为蟠龙山的报国队员了。”

三江说道：“沙获同志，你可不能当报国队员，就当我们的司令吧！”

沙狄高了兴，看看五河说道：“这回不是十三品了吧？”他又把声音放低，认真地说道：“部队接到钟云同志的信，为了配合北八镇的反合击，可能在春节之前布置一次战斗，转移敌人的目标。但是，这种机密事绝不要传出去，也不能因此放松警惕。”

三江听了沙狄的话，忽然想起，《党员课本》上有这样几句话，大体还能记得住：“红军的打仗，是为了宣传群众，组织群众，武装群众，并帮助群众建设革命政权才去打仗的。”三江想到这儿，向沙狄说道：“我们有红军式的部队，有压不垮的群众，我们怕什么呢？要说怕，就怕我们把道儿领偏了。”

沙狄说出的消息，给大家又增加了力量。

腊月二十七这天，轰传着一个胜利喜讯。可是在哪儿打的仗，有多大战果，都不清楚。晚上，这个胜利喜讯就被王新民特地派人送来的信证实了。信上写道：“为了配合反合击斗争，昨天早晨，二营三连在柳河驿通向丰镇的公路上，伏击了挨防的伪警防队，消灭了三十八个敌人，生擒了伪警防队的小队长，缴获三十三支大枪，四支手枪。同一天晚上，二营一连的部分战士，袭扰了黄崖口以北的铁石坎敌据点，活捉了五个伪哨兵，缴获了五支大枪。但是，附近据点的敌人，按兵不动，说明敌人是尽量避免让我军打乱他们的计划。万万不可麻痹大意，要继续加强准备工作。”

三江连夜到东街、西街、东山沟、北上坡，把王新民同志的来信念给全庄的人们听，让大家知道，党在关心我们，部队在支援我们。

腊月二十九的凌晨，鸡刚叫过头遍，蟠龙山的联络哨就按照几天来的办法开始行动。鸡叫二遍的时候，全庄的人们依旧分成六个队，拉到规定的地方去坚持拂晓。

腊月二十九，试剑台、王店子都有春节前的末头集。坚持拂晓的人们，有些看看没有动静赶早集去了。还有些人，已经把点心、馒头带在身边，要去祖坟前上个供。

三江、大金、长武、五河等人，可没有这么轻松，他们正在紧张地作着战斗准备。

五河背着那支老套皮，来到老牛槽东沟，爬上西山的山头，在暗中瞭望了一会儿，跟刘艾庄的联络哨会合了。

“有情况吗？”五河按老规矩问了一声。

“没有。但是我们班长让我们准备战斗。”

“好，鬼子敢来咱就打。”

五河跟刘艾庄的联络哨分了手，往北走了几步碰到长兴。长兴披着一件老羊祖宗皮袄，抱着一根白腊竿子坐在一个石头上，腰里露出两个“四一式”手榴弹。五河喊了一声，没有动静，摇撼长兴一下，东倒西歪，原来长兴睡着了。

“长兴，醒一醒，看敌人把你抱走。你身上担着多少人的性命，怎么这么粗心大意？”

长兴醒来，寒冷的夜风，吹拂着他那慢慢抬起来的脸颊。他又缩了一下，问道：“哦，啥时候啦？”

“你问谁？鸡都叫了三遍啦！”

五河批评长兴，也只是不得不如此。其实他也并不认为敌人敢来碰一碰。但是，他既然接受了支部的决定，就必得认真地去执行。所以他不管自己信不信，还是该上山就上山，该观察就观察，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了北山看西山。可是脑子里却是另外一回事。他想了黄崖口的敌人，又想到试剑台的潘林辉，想到前不久打胜仗的大部队，又想到程营长。是啊，程营长为什么三个多月没来了呢？

“嗳，你听，龙山头上有响动！”长兴捅了一下五河，五河这才把真正的注意力转移到龙山头。龙山头比老牛槽西山高得多，衬着蓝天，看到几个人影在晃动。

“大概真是敌人。”五河对如何发现敌情，如何采取行动，早已有了事先商量好的规定。他立即吩咐长兴：“你去通知隐蔽在西山坡的人们，带他们朝西过公路。我上龙山头。”

“来不及啦！”长兴说：“你看，西山下面是不是敌人？”

五河刚朝西山坡望了一眼，就听到西面响起枪来。五河心想，好啊，刘艾庄打上啦。他举起老套皮，朝龙山头打了两发信号枪，又朝庄里打了两枪。五河在这时候是多么希望敌人把自己当作耙子打起来呀，可是敌人一枪不发。

“长兴，抛你那个罐头！”

长兴还在犹疑，五河就从他的腰里摘下一个手榴弹，看看越来越近的黑影，拉出弹弦抛了出去。“砰”地一声，四一式开了花，几个敌人爬下去。五河高兴了，这个手榴弹虽然不一定炸死敌人，却起了通风报信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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