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埕笑着把头抬起来,然后就看到站在卧室门口的柏翌。
那层覆盖在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就被撕开。
柏翌走到陈埕面前,他的脸被室内暗沉的光线覆盖着,是一种昏暗的有些悲伤的颜色。他说,对不起。
陈埕把视线移动到历史书上,没有理会柏翌。
柏翌伸出右手抓着陈埕的手臂,陈埕用力往外挥,柏翌飞过去的手撞到椅子的靠背上。
柏翌“啊!”一声,指关节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柏翌咬着牙,眼睛疼得睁不开,右手在半空中甩了几下。
陈埕什么话都没说,捏起一个拳头就朝柏翌的胸口砸过去。
柏翌站着一动不动。
陈埕又在课桌上拿起历史书朝柏翌的胸口砸过去。一连砸了四下,一次比一次用力。柏翌还是一动不动。正当陈埕举起课本准备再一次砸下去的时候,抓着课本的右手像是突然失去力气,课本没有抓紧,往后面掉下去,举起来的手只是很轻地拍到柏翌的胸口上。
陈埕把头埋下去,眼泪毫不费力地流出来。
柏翌抬起左手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眶,然后抓住陈埕拍到胸口的右手,说:“我再也不会动手打你了。”
陈埕不是很明显地哭出了声音,连带着肩膀微微地抖动。
柏翌向前抱住陈埕的身体,用力把他拉向自己的胸口,两只手臂紧紧抱着他。
“我喜欢的人都走了。我喜欢的人都不要我了。”带着哭腔说完这句话后,他再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你真的要走吗?你也不要我了?
我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站在原地。悄无声息地站在那条毫无光泽的黑色暗涌里。
膝盖以下的部分感觉到一缕又一缕地波动。
那些连绵不断的波动是我的世界源源不断的悲伤。
只是每一次的悲伤都被吸进心里一处很深很深的地方,然后那个地方一天天开始膨胀起来,直到尝试过那个响亮的巴掌带给我的疼痛,于是那处地方再也不能继续膨胀。
被挤压的悲伤在心底一次性全部炸裂,然后中心收缩成一个巨大的黑洞。
那个黑洞已经在身体里渐渐扩大,它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地把我吞噬干净。
2010年1月18号星期一上午
早上钟秀婆煮了稀饭,还蒸了包子和馒头。
徐静淑和罗忠良还没起来。
陈埕和岳小晗下楼走进厨房,并排坐在饭桌前。饭桌中央放着一盘包子,一盘馒头。钟秀婆站在灶台前给两人舀稀饭。
陈埕没有背书包,只带上一只笔和学生证。岳小晗则乖乖地背着书包,不仅带上语文书,还特意带了一本作文书。
“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陈埕低下脸笑笑,然后拿起一个包子,把它撕成两半,闻闻香喷喷的肉陷儿,咬了一大口。其实这句话是陈埕故意说的,的确有一些嘲笑岳小晗的意思。
“诶诶!你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陈埕闭着嘴巴微笑,侧脸看着岳小晗那张英气逼人的脸,把另外一只手上的半个包子送到他嘴边,“来,喂你吃,保佑你考第一名。”
“这还差不多。”岳小晗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张着嘴一口咬下去,有些干燥的嘴唇碰到陈埕的手指。
钟秀婆回头看着饭桌前嘻笑的两人,自己也笑得眉飞色舞的。她端着两碗稀饭摆到两人面前,说:“快吃,放糖了的。”
岳小晗拿起汤匙,搅动几下舀了一大口送进嘴里。陈埕拿起汤匙后看着站在饭桌前的钟秀婆,说:“外婆你怎么不吃啊?你也坐着吃吧。”说罢,把碗推到钟秀婆那边去,然后站起来走到灶台前,给自己重新舀来一碗,也加了一勺白糖在里面。
看着对面的陈埕一边笑着一边吃早餐,钟秀婆突然有些想流泪。她拿着汤匙的手一直没有动,像是有些不相信这是真的。
吃完早餐陈埕和岳小晗就出门了,钟秀婆站在屋檐下看着两人走出庭院的背影,脸上的轮廓在早晨冰冷的光线下一深一浅地浮动起来。
考试的座位是按照年级排名依次往下推的。上回月考陈埕是全年级第二,所以他的考场在一班。而坐在他前面的就是赵若尘。陈埕走进教室看到赵若尘的第一句话就是,“咱俩运气真好,位子离讲台这么近。”
离考试还差十五分钟的时候,赵若尘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铃声是一部韩国电视剧的插曲,好像叫做《看见你》吧。在陈埕的记忆里这是自己第一次听到赵若尘手机的铃声,不知为什么听着那音乐竟然有些伤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