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小晗从口袋里取出一盒烟，抽出里面最后一支叼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然后直接把烟盒扔在饭桌上。
怎么也没有想到气氛会变得如此沉重。尽管有这样的感觉，柏翌还是朝陈埕伸出食指，打算向叶怃介绍他。可是柏翌只对叶怃说出一个“他”字就停了下来，因为陈埕开始对叶怃作自我介绍。与其说他是自我介绍，不如说他在自我羞辱。
“你就是我哥的女朋友？”陈埕朝叶怃露出一抹笑容来，“他很想介绍你，心急得很。你也听他说过我的事吧！我这段时间心情不怎么好，你别见怪。我刚被一个男人甩了，他把我玩够了，觉得腻了，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你可能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吧？我就…”
“喂！”岳小晗瞪大眼睛朝陈埕吼过去，夹在指间的烟不小心掉落到地上。
餐桌对面，柏翌的轮廓挤成一堆，叶怃满脸不知所云。
陈埕毫不在乎，那张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继续对叶怃说：“你也看到我的样子了，我身边那些同学都骂我变态，有的时候也骂我人妖。反正我心理有问题，说我性变态也可以，同性恋也可以，随便啦！你觉得…”
柏翌站起来身子往前倾，伸出一只手抓住陈埕的衣领，接着一个巴掌重重砸到他脸上。
啪的一声响亮，食堂里安静成一片。起初只是一两双眼睛围过来，紧接着一大片眼睛都朝这边围过来。
那个巴掌把陈埕的脸打到另一边，头发也被打乱了。他慢慢把脸朝柏翌侧回去，苍白的脸上看不出留有指印，只有剧烈的疼痛在脸上持续蔓延。嘴角有些湿湿的，他抬起手背抹了抹，一条清晰的血痕留在手背上。
柏翌指着陈埕的鼻尖，凶狠地瞪着他，“你再敢说一句！”
陈埕的嘴角慢慢往上弯曲，是温暖的笑容，同样也是悲伤的笑容。
悲伤是一团一团的，依然如颜料掉入水中形成的那些小小的美丽的云。胸腔内是沉闷的气压，于是那些悲伤被压缩成一摊流动的液体，晃动几下，最终形成胸腔内一阵接一阵的波动。
是心痛吧。
不小心从眼角滑落下来的泪水滴到柏翌抓住衣领的手上，湿哒哒的融成一大片。
他把他的衣领用力抓住，指关节已经变成了骇人的白色。
从食堂里出来，陈埕叫赵若尘先回教室，自己想一个人到足球场那边走走。
赵若尘没有答应，于是和陈埕一起走到足球场上。
靠着足球场的跑道上走，陈埕一句话都没有说，走在旁边的赵若尘看在眼里，同样保持沉默。
足球场上有很多学生在玩耍，飘雪中跑来跑去的他们变成无数个黑乎乎的影子。
陈埕和赵若尘越走越远，最后挤进那些黑乎乎的影子中，变成其中的两个小点，无法辨别。
似乎很多事情都是在一瞬间从某条阴暗的峡谷里迸发出来。
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
几个月前柏翌和陈埕见面的第一次，柏翌安静地坐在陈埕旁边，看着陈埕的是柏翌那张干净的笑脸，他用安静且温柔的口气说，我们认识？
同样是几个月前柏翌第一次到南苑找陈埕，走在冗长的巷道里他回忆起无数童年欢快的时光。他们坐在房檐下，从门里照出来的光线打在他们身上，在庭院的地面上投影出两个黑影。柏翌流着眼泪静静地诉说，陈埕红着眼眶看着柏翌。那天晚上睡觉时在一片朦胧的黑暗中，柏翌看着陈埕模糊的轮廓用低沉地声音问，你喜欢我吗？
就在年尾的最后一天，陈埕轻松地朝柏翌露出笑脸，说，我想吃烤肉。可那一刻出现在柏翌视线里的是一张惨白的脸，随之而来的是和陈埕一样的悲伤。
就在陈埕知道秦子孝离开的那天晚上，柏翌睡在床上听到电话里传来一声声隐隐地抽泣。他就这样一直把电话举到耳朵旁，说不出话来，一片宁静的黑暗中只有他沉沉地呼吸。
就在刚才，柏翌本来还像之前那样温柔地和陈埕说着每一句话，可是却在他对叶怃开口说话之后狠狠朝他甩过去一个巴掌。被打乱的头发，嘴角溢出的鲜血，看得最清晰的是那张憔悴且惨白的脸上露出的笑容。是温暖的笑容，也是悲伤的笑容。
难过和悲伤到底有多大区别。
看到身边的好多女孩子都能大大方方和喜欢的男孩子走在一起，他会在想到秦子孝时无声地把头埋下去。看到身边的女孩子穿着好看的裙子或者漂亮的衣服，他会在想到自己衣柜里的衣服时无奈地躲去一边。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大大方方地拉着秦子孝的手走过校园走过街道而不是相隔着一段距离发短信，也希望自己能够留着长发穿着漂亮的衣服和好多好朋友去精品店而不是一个人仅仅站在门外看，也希望很多男生很多女生可以喜欢自己而不是每当自己一走进教室就是迎面而来的厌恶眼神。
他和很多人一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却是在遭人挤压的缝隙里苟延残喘地慢慢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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