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23号星期三下午
陈埕睡在床上,盖着两床厚厚的棉被。
窗户似乎被屋外的寒风吹开了一扇,咣当一声,碰在墙壁上砸出声音来。睁开眼睛看了看,果然有一扇窗被风吹开了。那灰色的窗帘轻轻撩起来,一直没有缓缓落下去。凛冽的寒风从那空空的地方吹卷进来,呼呼作响。
冬日的傍晚,始终如此昏沉。像半空中落下了黑雨,一滴一滴掉入原本干净透明的世界。那些雨滴扩散成一团一团的黑云,融合在一起,让世界变得浑浊。
而自己就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
那种像悲伤一样的浑浊物通过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渗透皮肤,流进血管,汇集在一处叫做心脏的地方。然后交配,繁殖,运输,直到最后把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污染了。
回到家后岳小晗明显感受到弥漫在空气中的一种不同寻常的沉寂。
没有人的客厅里的电视仍然像平常那样打开着,一个广告之后又是一个广告。厨房里仍然像平常那样发出磕磕碰碰的做饭声,岳小晗心想应该是婆婆一个人在里面。也不知道静姨和叔叔到什么地方去了。陈埕应该还睡在床上的,身上的伤应该还是很痛,可能每分每秒都在忍受着由内而外的疼痛。
想到陈埕身上的淤青,岳小晗沉甸甸地叹了口气。他刚一把大衣和书包放到沙发上,就看到钟秀婆端着一碗什么东西走出厨房。他往钟秀婆手里的碗看了看,原来是婆婆煮的冰糖甜菜。
钟秀婆用另一只手上的汤匙在碗里搅动几下,对岳小晗说:“晗晗,你快把这糖水端上去喂埕埕喝下,他今天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他说他没有力气。你快去喂喂他,哄哄他,他应该会听你的。”
岳小晗连忙点点头,把碗和汤匙接到手里就走上楼。
岳小晗往床边坐下,看着陈埕醒过来的有些苍白的脸。“昨晚额头又碰到了,现在觉得怎么样?”
“已经结疤了。”
“你不要去碰它,那疤自然会掉的。”岳小晗搅动着碗里的糖水,故意开玩笑似的说:“快,我从小到大可从来没喂别人吃过东西,你可是第一个,你知道你有多幸运么?来,抿一口。”说罢,就舀了一勺糖水喂到陈埕嘴边。
陈埕把头微微往里偏了偏。“我不想喝。”
岳小晗继续把汤匙往陈埕嘴边递,很耐心地说:“婆婆做的糖水很好喝的,你看我都没你这个福气,来,喝一口试试看。”
“我真的不想喝。”
岳小晗从鼻腔里沉沉喷出一股气,然后把汤匙放回碗里,无奈地甚至是有些生气地看着陈埕,说:“我都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你了,你没必要这样吧!做给谁看啊?”
陈埕从躺着的角度看着岳小晗的脸,是比柏翌柔和中带着硬朗的轮廓更加硬朗的轮廓。可那种硬朗的轮廓让他焦急的表情看上去变得有点凶。陈埕像是哽咽了一下,之后对岳小晗轻轻说:“那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是啊,我还能怎么办呢?
你的世界其实存在着一种叫做坚持的东西。
一次又一次想象着它可能会以什么形态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可总是一次又一次在快要抓到它的时候突然被它逃脱掉了。
这种叫做坚持的东西真的存在于我的世界吗?
我浑浊不堪的世界里很多东西都没有,或许这样的东西也是没有的。
我就一天天地生活在一个与你不同的世界里,如春夏秋冬四季交替般循环着一些相同的事情,最后找不到方向闯进一个被浓雾包围起来的路口。
曾经的我试着去坚持,于是对于一些重复经历着的事情变得不再害怕面对。就像曾经的我也一度放弃,然后在害怕中慢慢学会了坚持。
我由始至终都只是生活在一个混浊不堪的世界里,永远分不清方向,慢慢的一天又一天,于是就这样走完了自己十六年的人生。
偶尔会问自己,这条无法看清的路还能走多远?这样的坚持还能持续多久?
可答案是什么呢?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2009年12月27号星期日中午
可能是因为连续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所以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觉得头疼得厉害。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使他明白这并不是幻觉,那种持续不断地疼痛像是神经正在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来回撕扯着,那种尖锐地疼痛已经从大脑中央慢慢扩散到太阳穴的位置。
岳小晗陪着钟秀婆一早就去居委会办事情去了。此刻,徐静淑和罗忠良正在卧室里换衣服,而面容有些憔悴和苍白的陈埕无精打采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其实电视里播放的也不是什么很吸引人的电视剧,感觉好像是九几年香港拍摄的古装剧,光从那些演员们的装扮和模样就可以判断出来。陈埕就一直这样靠着,身体也不像昨天或是前天那样疼,不用力气的话感觉已经好了很多。
徐静淑和罗忠良一起走出卧室,他们已经穿好大衣。今天他们要带陈埕去医院,可是去医院的目的并不是给陈埕检查身体情况,而是带着他去已经预约好的心理医生那里。
“快把大衣穿上,我们该出门了!”徐静淑看都没看陈埕,冷冷地抛下一句就绕过沙发往玄关那边走去。
陈埕还不知道徐静淑为自己做好的安排,从前天联系好心理医生到之后这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提起过,她甚至不愿意听听陈埕对此事的想法。陈埕在床上连续躺了这么三天她也没有上楼看看或者向钟秀婆问问他身上的伤痛情况。不过陈埕也并没把徐静淑这种冷漠放在心上,只是现在他突然听到徐静淑开口和自己说话,并且冷漠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她要自己跟她一起出去,这点到让陈埕觉得挺奇怪的,因此他问:“去什么地方?”
“我带你去医院。”徐静淑回头看着陈埕,冷静地答道,“去看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