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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恋恋不舍
5208字

江母也不管他,继续说着:“我看李家的这孩子长得一表人才,和爱真就挺般配!”

“男人是可以光看长相的吗?!古人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海水不可斗量,看人岂可貌相?!”

“你今天总和我抬杠干什么?是不是嫌我老了和你走在一起让你没面子了?”江母有些不高兴了。

“看你净胡说些什么!”

……

另一头,黄少芳拉着江爱真,匆匆忙忙躲开了李庆全,直到后面看不见李庆全才罢。

这下,轮到江爱真逗她了:“我说你躲人家干什么?!”故意装出向往的表情:“李庆全一表人才,家境殷实,又是那么的喜欢你……”

黄少芳脸上一点红,也回敬道:“你觉得他那么好啊!哎呀,那我得想办法告诉他了!”

“说真的,你不必躲他呀。”江爱真又有些正经的说。

“本来也没什么。不过,一个人总是突然就出现在你面前,你感觉到他就像你自己的影子一样,你说可怕不可怕?我可不要这样。”

“那不很好吗?你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看建礼就不会这样,等他还等不到哩!”江爱真不以为然。

在她们身后,李耀本正缓缓而行,他的眼睛扫扫街面,看看四周,又不时紧紧地盯着江爱真婀娜的腰部和身姿。江爱真也总感觉有人跟着她们,回头看却不知道是谁。原来,李耀本在人群中装作随意的样子,避免眼光和江爱真对视上。

江爱真两人来到宽敞处,看着许多人已经将各自的龙身抬到了街上,准备晚上从瓦子街出发穿村过镇游大龙。

“今天晚上游的大龙有一百多节,全长四五百米,号称天下第一龙。你看,每节龙身长度四米,高有两米哩!”这是活泼的黄少芳。

“听说单是龙头的龙舌方圆就有一米,是吗?”

“对啊。胡建礼的十番乐队要跟着游大龙,应该都跟你说了,你看我又班门弄斧。”

接到另一边,张天富和刘家梁等人抬着大龙龙头走过。张天强忽然看见在人群的另一侧,江爱真和黄少芳正说着话走过。张天强冲江爱真挥手,但是江爱真和黄少芳根本没看见他。他要上前打招呼,但是却被抬大龙的人和看热闹的人群隔开了。他却不放过,立即撒开腿追了上去。

在另一侧,张天强这一幕却被一个人李耀本看在眼里,他不屑地自言自语:“江家的这个丫头是我李耀本看上的女人!你这孽种是鸡啄秤砣白费劲!”

张天强没听见他说什么。他一溜小跑追过一个巷道,突然拐角冲出黄少芳和江爱真,拦住他。

黄少芳意外的点着头:“啊——是你!鬼鬼祟祟一路跟着我们干什么!

“我……我没有鬼鬼祟祟啊。我是想和你们打个招呼。”张天强辩解道。

“打个招呼需要做缩头乌龟一路跟着我们吗?谁会相信?!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江爱真厌恶的说。

“好几次我们都感觉得到有一个目光在身后跟随,我们都起了鸡皮疙瘩!”

张天强一慌,开始语无伦次了:“我真的没有……我就是……那天……”

“那天……噢,是不是那天你自己摔成脱臼,人家帮你接好,你今天有话要说?如果是因为我在的话,我可现在就走喽。”黄少芳不依不饶。

“是……哎呀不是……我都说不明白了!”张天强无奈,总是辩解不清,更是着急。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那天就不应该管你!江爱真冷冷地说,然后,她一拉黄少芳的胳膊,少芳,我们回去。”

“喂,天强佬,今天晚了。改天你得给我们好好解释一下。”黄少芳指着他。两人转身离去。

张天强搞得一头雾水,追了这么久,却莫名其妙被自己喜欢的心上人江爱真奚落一番,不禁呆呆地站在原地又羞又恼。

“嘭、啪……不知何时,爆竹的爆炸声传来,同时古堡镇的上空到处烟花绚丽,焰火耀空。他走出巷道,来到瓦子街上,只见长长的大龙宛如一条巨型火龙,渐渐从他眼前消失,走出了瓦子街。

……

古堡的暮色已经来临,许多人家的烟囱上炊烟缕缕。

猪头提着一捆松明和香烛,走在胡建礼家外侧的道路,他身后有三个人,在他的指挥下,两个走到通往胡家的两个路口望风,一个朝胡家的后门方向而去。望风的三个人手里或拿着扁担、松明、香烛、鞭炮之类,看上去就像准备抬大龙,或准备游大龙的乡民。

看手下人都已经分散开,猪头自己走过外侧道,往胡建礼家门口走去——突然,他听见手下的一连串咳嗽声,回头瞟见胡建礼正往家走。胡建礼看见猪头他们,瞟了他们一眼,也没在意。猪头装着若无其事,直直前行,越过了胡建礼的家门口。

等胡建礼也越过门往街另一头而去,猪头看着大龙在夜色中的身影和绚丽的烟花、耀空的焰火,想了想,转身走进了胡建礼家的门……

俄顷,胡建礼家腾起火焰,大火迅速窜上房顶,火光四溢,猛烈的燃烧声劈劈啪啪的夹杂在古堡绚丽的烟花、耀空的焰火和爆竹鞭炮声中。鞭炮的响声震耳欲聋,是游大龙在热闹进行。鞭炮、焰火齐鸣……

刘家梁和大家抬着那个巨型龙头走在游大龙的前头,龙腹里面固定着蜡烛,龙身在它们的照耀下,发出通明的红光,远远望去十分壮观。

胡建礼在大龙的队伍中敲着小堂鼓,每过一处宗族祠堂和庙宇,都要放鞭炮,到了某个宗姓地段,便有人迎龙,引路的牌灯一面写着姓氏,一面写着楼名,敲锣打鼓的迎了大龙进村。

这时,焦急的张天强和张天富冲过来,气喘吁吁的找到胡建礼。

“建礼,赶快回去。你家着火了!”这是张天强,上气不接下气。

“着火了!大家快去帮忙扑火吧。”张天富高呼着。

“着火了,大家去帮着救火!”

“着火了!”

但是一切都晚了——众人提着桶,拎着水,吆三喝四慌忙赶到时,胡家的方楼外已经围拢了很多人——大火熊熊,汹涌澎湃,看上去已经烧了很久,来不及扑灭了。

胡建礼见状呆立在当场,忽然,他猛地往火海里冲。张天强、刘家梁、张天富等连忙将他拖了回来——”奶奶……爹……!”他大声哀号着,声嘶力竭,几次欲挣脱,几次又被小伙子们拉住,火光映红了人们的脸,映红了他的泪。

江爱真悄悄地站在角落的一边,眼中有泪花闪烁。人们发出了叹息:“独树一帜的绣像雕版怕是就此失传了。”

而在远远的一角,丘雅娟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

大火很快就趋于平静——残垣断壁的胡建礼家,许多没有燃烧完的木头正燃着余火,冒着青烟和白气。大家伙七手八脚的收拾着残垣断壁——而胡建礼,手里拿着锄头在火势曾经最旺的地方,一手一脚清理着——这时,他发现了几块没有燃尽的雕版,用锄头勾出以后,发现竟然是烧掉一大半的两块《绣像桃花扇》雕版!他看着这两块雕版,眼泪溢满了眼眶,立即将雕版残块搬出来,放进了一个苎麻袋中。

张天强也在胡建礼家的瓦砾残迹里帮助收拾着,他看着胡建礼在其中苦苦搜寻,看着烧焦的胡家痕迹,回想起自己几次碰见瘌痢头,后来又在胡建礼家出现,心中不禁起了许多疑惑。

——”真没用!什么猪头!一顶斗笠都戴不住,你还能干什么!”

——某日,张天强看着戴着斗笠的瘌痢头挑起锔担跟着白搭苍苍的胡奶奶进了屋。他感觉似乎有不对的地方,但也没有多想便走开了。

——又是某日,张天强感觉有些不对跟了上去,瘌痢头似乎对张天强有了些觉察,七拐八绕就不见了。

想到这里,张天强走了上前,停了停,拍了拍胡建礼:“建礼,节哀顺变——我——觉得这把火烧的不大对劲。”

“……什么不大对劲?胡建礼还沉浸在泪水和废墟里,整个人都还很木然。

“我几次碰见一个瘌痢头,似乎是个锔盆锔碗的锔匠,他挑着锔担进过你家。当时我没多想,可是昨天我两次在瓦子街上遇见他,我感觉这个人有点奇怪。”张天强警觉地说。

“有什么奇怪?”胡建礼看着他,还是没回过神来。

“你想,锔匠往年都是过了十五之后才来,今年怎么这么早?因此昨天下午我就跟了上去,可是他好像感觉我在跟踪他,很快就把我甩开了。”张天强很肯定地看着他说。

经张天强这么一说,胡建礼忽然想起什么,猛省道:“瘌痢头?是不是还戴着斗笠?昨天我回家碰见过……就在这里!还有两个人手里拿着松明、鞭炮什么的,脸生的很,好像不是古堡这儿的人!

“是吗?!那更有问题……糟糕,会不会真是土匪干的?如果真是土匪,昨天的那个瘌痢头就一定是土匪的暗哨!”张天强更是严肃起来。

“可是我们家没有得罪过土匪啊?!为什么要烧掉我家?!”胡建礼哽咽道,我奶奶那么老的人了!还有我爹,一辈子只知道刻雕版啊……

“是啊。为什么呢?”张天强沉思着,摇着头。

两个年轻人百思不得其解,江爱真却远远地向这边走来。

注意到胡建礼眼中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张天强一回头望见了江爱真,为了避免昨晚的尴尬局面,张天强连忙向胡建礼告辞:“建礼,今天半天崠纸槽开工,我哥在家等着我,我先走了。”

……

在墨香阁的圆楼里,李耀本和张玉浦正在玉扣纸库房,商量书坊开工以后的安排。

“书坊今天开工了。这次要从钟永利的纸槽进一些纸,他纸槽的纸更白,更嫩,吸墨性好。雾阁的规模和印刷的书目都不如我们,但是越来越多人已经要他们的书了,所以今年运到江浙的那一批书质量要好一点,等将来合作好了,我们再掺点水。就这样吧,你叫他进来。”这是李耀本。

张玉浦点点头,出门去,把瘌痢头猪头叫进屋,自己带上门离开。这一幕被李庆全看见。

想到那天,父亲朝书房走去,而张玉浦示意鲁大和瘌痢头两人跟进去,李庆全悄悄靠近了窗口,只见父亲背对瘌痢头,手里拿着一块有烧焦痕迹的微型雕版,东转转西转转,反复观看。而瘌痢头在一旁很恭敬的站着,手上还拿着几块同样的雕版。

“《绣像桃花扇》的雕刻工夫果然了得,难怪能引起江浙一带书商的兴趣!”李耀本赞赏着,复又叹息:“可惜啊,这把火一烧,胡家的绣像绝技就此断送了!”

“但是昨晚火烧胡家,李老板不是就轻而易举地又除掉了一个对手吗?!”

窗外的李庆全一听这话,吓了一跳,腿一抖,定定神继续观看。

“不和我合作也就罢了,还想和雾阁搞在一起,哼!”李耀本冷酷的声音传来。

瘌痢头谄媚地笑着:“哼哼——嘿嘿——所以和十八年前半天崠那对鸳鸯落得同样的下场。”

李耀本听到这话,猛地回过身来,阴冷的目光扫了瘌痢头一遍,让他不由打了一个寒战——”这件事不许再提!”

看见瘌痢头的神情,李耀本马上又换了副脸孔,他取出两锭银子,递给瘌痢头,这才发现瘌痢头的头发有的地方烧焦了,又宽慰说:“辛苦辛苦!昨天你能从火海里找出来几块《绣像桃花扇》的雕版,真是不容易。”

瘌痢头这才放松,不迭点着头说:“李老板,我们几个兄弟可是费了不少工夫啊!有两个兄弟都被大火烧伤了。那——我就告辞了。”

李庆全听到这里,连忙回身躲在房角的另一侧。看见瘌痢头走了以后,他才走了过去,门突然却关上了。他不愿离去,而是好奇地往里观看,却只见父亲将那几块有烧焦痕迹的《绣像桃花扇》雕版,小心翼翼藏在了玉扣纸库房的帐簿柜的最底层。

……

在钟永利家门外道,李庆全看见黄少芳,不过,她正往钟永利家而去,他想了想,赶忙跑回了家。

一会,黄少芳从钟永利家走出来,钟永利把她送到门外,点点头说:“放心吧。我们会及时叫人把纸送下山的。”

“今年雾阁的用量大一些,我们还要到半天崠多定下一些玉扣纸哩。”

黄少芳离开了钟家——刚走没多远,就突然被等候在此的李庆全拦住。

“古堡的书坊都开工了。你闲得慌啊?”黄少芳欲躲开他。

李庆全却想和她说话,于是伸手一拦,说:“看见我就跑干什么,我又不是老虎。”

“猪嬷肥,猪子也肥。古堡哪个人比得上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黄少芳看来不是很想搭理他。

“我不是老虎,当然也不是猪子,我是来给你看样东西的。”

黄少芳横他一眼,夺路就走。

李庆全却不急,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张开手掌向她眼前出示了一下。

黄少芳眼前一亮,突然抬手一把要抢过来,李庆全似乎早知道她有此一招,迅速收起了手掌。于是黄少芳吃惊道:“你怎么会有绣像雕版?”

“这你就不用管了。”

“我看是《绣像桃花扇》?只有胡建礼家里才有啊。你这个是哪里来的?胡家昨天不是被大火烧了吗?黄少芳质疑道。”

“这个啊……”李庆全一惊,连忙掩饰,是刚才在胡建礼家的瓦砾堆里捡来的。”

黄少芳没注意他的表情,而是可惜地说:“绣像雕版的一把好手,竟然被烧死了……胡建礼手倒是挺巧的,就不知道有没有学到家传绝技……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庆全心动了一下,他看了看她,她离去了。

……

绿布褂子,青布裤子,这是干练泼辣的丘雅娟——她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外面用布兜罩好绑紧。另外还拎了一坛红娘酒,走进了习奏地大门。

习奏地正有一个乐手正要出来,丘雅娟连忙拦住:“胡建礼在吗?”

“他出去了。”

“我奶奶让我给他送一些吃的东西过来,他的门是开着的吧?”

“开着。你进去吧。”乐手回答完,匆忙离去。

丘雅娟走进了胡建礼的房间。东张张,西望望,看见没几件东西的房间,丘雅娟将一坛红娘酒和竹篮里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来,放在了他的桌上。之后,她在他的床上做了下来,两手撑了撑床,轻轻地卧在床上,脸上有一丝红晕飞过。

最后,她恋恋不舍地掩上门走了出来——

很快,胡建礼和江爱真就回了习奏地,他们推门进屋,却见桌上的吃的一堆东西和红娘酒。胡建礼看了看碗:“是瓦子街丘家婆太送来的。”

江爱真却没有说话,转身拿起一条手巾就打开房门出去了。

胡建礼可没有注意到江爱真的情绪变化,他将烧剩的《绣像桃花扇》雕版从苎麻带里取出来,放进了床底下的竹箩。看看除了几件板胡之类的乐器,几乎空荡荡的房间,不禁有些惆怅。

江爱真推门进来,将一个洗脸巾递给他,胡建礼胡乱地擦了几把扔在了一边。江爱真默默地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转身要离去,不料胡建礼却看见了。他将银子又还给了江爱真:“我……现在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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