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声咽,
秦娥梦断秦楼月。
秦楼月,年年柳色,
灞陵伤别。
乐游原上清秋节,
咸阳古道音尘绝。
音尘绝,西风残照。
汉家陵阙。”
——李白
西安东郊灞桥区,古又叫灞陵,埋葬的是汉文帝。
唐朝时,送人送到了灞桥,就折柳作别,那情景往往令古人神伤,因而灞桥又叫“消魂桥”。
诗中之“乐游原”,即今“白鹿原”,灞河流经它北面,澶河流经它西面。两河均为“八水绕神京”之一,在白鹿原西北方汇入黄河。河里面的柳树,自古茂密阴森,每逢阳春时节,柳絮如棉如雪,漫天飞滚。
“灞陵飞雪”,是长安八大胜景之一。
唐都大学就在乐游原下,澶河左畔,一到春天,连绵不断的柳絮,飞入宿舍,荡进教室,风雪凄迷的。不过这会儿,一些男女却无法欣赏、陶醉了,他们正上演着“灞陵伤别”。眼见飞鸟各投林,剩下白茫茫一片,细看来不是柳絮,点点是离人泪!在毕业即失业的今天,偶然站在宿舍窗前,只见白茫茫中全飘着四个字,前途渺茫。一时间,梦已随风万里,让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杨灵涵就是其中之一,在象牙塔里狂怪不已,出去了不知道何去何从。
他倒不是为工作发愁,毕业对他而言,和没毕业差不多。暑假搞过推销,寒假做过文员,读书之余还卖书,什么酸甜苦辣、跌打爬滚,农民的儿子嘛,本身就娇贵不了哪里去,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最大的痛苦,是绝望了,心空了,是活得没一点意义了。
现在舍友们还怪他,说他不该钻究那些玄乎的东西,哲学可是面对死亡的游戏,不是谁能随便搞的。绝望的杨灵涵一想到死,心里就骂开了自已,不就是心空了吗,至于死掉吗!哪有天天想死的,好死不如赖活着,瞧你那熊样!接着又骂起“绝望幽灵“来,狗日的,我可警告你,我心里有刀山火海,你最好滚远点,你要来了,非让你灰飞烟灭不可!既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就“奉命赚钱”吧。
这命是不死就得解决活,由不得谁不认!
杨灵涵很熟悉汉唐时报社,实习就是在那。报道那天,他直接去了社会新闻部。门是开着的,若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两个人,一个女的在伏案写作,一个男的在电脑前上网。电脑里放了一曲摇滚,是唐朝乐队的“梦回唐朝”。第一个和杨灵涵说话的是小张,就是那个女的,小张热情的让他坐着,然后就去了总编室。杨灵涵坐下后,男的回头冲他裂了一下嘴,就又转回去忙自个的了。
从窗户里望下去,一个清洁工正在打扫院子。昨晚的雨真不小,打得宿舍窗子啪哧啪哧响。看着满地落叶,听着那首“梦回唐朝”,作词/丁武:
菊花、古剑和酒,被咖啡泡入喧嚣的庭院,异族在日旦膜拜古人月亮,开元盛世令人神往。风!吹不散长恨;花!染不透乡愁;雪!映不出山河;月!圆不了古梦,沿着掌纹烙着宿命,今宵酒醒无梦,沿着宿命走入迷思,梦里回到唐朝。今宵杯中映着明月,男耕女织丝路繁忙!今宵杯中映着明月,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今宵杯中映着明月,纸香墨飞词赋满江!今宵杯中映着明月,豪杰英气大千景亮!今宵杯中映不出明月,霓虹闪烁,歌舞升平。今宵梦醒无酒,沿着宿命走入迷思,忆昔开元全盛日,天下朋友皆胶漆,眼界无穷世界宽,安得广厦千万间!沿着掌纹烙着宿命,今宵梦醒无酒,沿着宿命走入迷思,梦里回到唐朝!
杨灵涵既触动,又惘然。
杨灵涵是宿舍里第二个上班的,这让一些舍友羡慕起来。有的同学就说,你走运啊,学校里重点保荐,还有王老师帮忙,我们就惨了,到现在没个着落,明天还得去人才市场转悠!劳什子世道,都把人搞成了积压的破鞋!又有人说刚才那人,你也别发牢骚了,你能和老杨比,今年的文科才子,搞哲学都搞绝望了,有本事你也搞出个绝望来?!人家是置死地而后生,你算那门子葱!
那人急了,反驳道,你也甭挖苦我,要不是没完没了地恋爱,省得你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陪上了夫人又折兵,天天哭爹喊娘的后悔不迭?!
先前的急了,正要发作,就听见有人大吓了一声,行了,还让人睡吧!那是上铺的孟涛。他还烦着呢,是工作还是继续考研,一时决定不下来,听他俩喋喋不休,顿时火了。
下雨那阵,孟涛还在床上辗转反侧。
杨灵涵也没睡着,傍晚的时候,他给老家打电话了。从二月到七月,老家一滴雨也没下,花生都旱死了,那可是主要的经济来源,父亲的沮丧和悲伤,他从电话里就感受到了。这雨真不该下到城里来,四年来粮食价越压越低,没一点保障的老乡怎么活啊。马上入世了,听说入世更不好过,二十年来,那怕再回溯二千年,农人得到过什么甜头?
对杨灵涵来说,读研是不可奢望的,家里已经累空了,再怎么忍心让经济之鞭往父母身上抽?父母已在土地上日复佝偻!为人之子当孝顺,尤其是对农民的子女而言,这也是不容置疑的命。
一会儿小张回来对杨灵涵说,总编让你去一下,左拐就是。说完了就挺着胸膛看杨灵涵。
杨灵涵礼貌地敲了两下门,其实他想一脚把门踹开,狗日的门槛,把城乡截然分成两个天地!这时,门里的赵总编也偶然琢磨着,面对所谓的“才子”,不知道该摆出一副什么姿态,是板着脸盛气凌人,还是幅和霭和亲,亦或是根本不屑一顾。毕竟自己是总编,什么活没说过,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才子”,百无一用是书生,一点不假!可老王的话也得考虑,老王说他是个“怪才”,这些年了可没听老王夸奖谁。好了,老王是他老师,老师对学生是什么态度来,怎么也算是他师叔吧。
赵总编边看材料,边让杨灵涵坐下,说,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嘛,市场决定一切。
顿了一下,问了杨灵涵喝不喝水,又接着说,你知道吧,咱报社都两年没要新人了。大部分记者和编辑,都是编制外的,随聘随用,愿意签合同就签,不愿意照样发工资,不想干了就走。本来今年我们也是不要人的,一个是你学校的保荐,一个是你王老师,跟我都三十年的同学了,你又是他的得意门生嘛。正好,报社现在增设了“新青年周刊”,还缺两个编辑,刚把新闻部的老梁调了过来,“新青年周刊”嘛,也得有点活力,你就协助老梁一块搞吧。工作中多向人家学习,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可以随时来找我。
赵总编的话,节奏匀称,既给你思考的余地,又不让你插嘴打扰。杨灵涵说了句感谢的话,就去人事部办了档案。然后就闲坐了一天,无聊透顶。
杨灵涵还是回唐都大学住。只要新生不入校,学校还没使劲撵,他和舍友都不会走,现在自力更生了,能省点则省嘛。杨灵涵一回到宿舍,电话就响了,孟涛接的,一听找杨灵涵就递给了他。
一个女生开口就说,最近好吧,深圳一个教育集团来招聘,我报了名,下礼拜就去那边上班了。
杨灵涵一听,声音太熟悉了,是邢露。就说,那你多保重吧,一个人在外头小心点,别还像孩子似的疯玩。
邢露说,谢谢,我会的。顿了一下,又说,他老家是广州的,他给家里打电话了,让我有事找他家人帮忙。
杨灵涵明白,那个“他”,就是邢露的现任男友,还是个学生。邢露问杨灵涵的近况,杨灵涵就说上班了,邢露听了后说,真心祝贺你啊,希望你能大展鸿途。
杨灵涵说,什么鸿途鸟途的,混口饭吃罢了。接着也恭维了她一番,也该恭维人家了,好便是了嘛。又问,你一个人吗?
邢露说,不光我一个,还一个舍友,有她和我做伴就行了。本来他要来送我的,可他们期末考试,脱不开身。
杨灵涵说,那我送你,哪一天?
邢露心情有点沉重,说,下个礼拜二,一点半的火车。
放下电话,杨灵涵只觉得“胸闷”,没想到,邢露会从东校区打来电话。
他和邢露分手整整一年半了,都快把她忘了。
躺在床上,杨灵涵突然想起了一个词,必然。
这是他搞哲学以来,最讨厌的一个词,看见就反胃。用他的话说,这个词忒狠了,只要它在你跟前一亮相,你就只有被摆弄的份,一点挣脱的余地也没有,一般人没有不被它搞掉的,而且从来没几个人怀疑它的权威。
杨灵涵先前也不怎么搭理它,那次和邢露分手时,邢露说,咱俩的分手,纯粹是爱情的必然。
杨灵涵一听就猴急而火了,说,你认为说出个必然来,一切就搪塞过去了,就没有感受的余地了,甭自我安慰了!女人见异思迁,水性杨花,男人三心二意,喜新厌旧,从来都有,没什么可掩饰的,也根本掩饰不了。接着又说,要不和从前样,再给你上一课?从前的时候,是刚恋爱的时候,那时邢露说,我太懒了,你得把你懂的多教我些。以后,杨灵涵就不定时和她切磋。
见邢露不说话,杨灵涵却滔滔不绝起来,说,就说必然是咋来的吧,它先说了句,必然存在于偶然中,然后一转弯,就“金蝉脱壳”了,只强调必然,不提倡偶然,人也就一下子瓦解了。最后这也是必然,那也是必然,……也好,一切都是偶然,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全当是一场游戏罢了。
不过今天要分手了,头回分手,没什么老道经验,只好有什么说什么拉。一嘛,咱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天生是那没情调的种。咱是觉得平平淡淡才是真,至少现在应该这样,像咱这种人不趁着年轻学点东西,将来凭么养活一家?咱不能陪了夫人又折兵。咱相信是人都会浪漫,咱也会,不过没那条件,就是有也要分个轻重主次,总不能把父母的希望抛一边,天天交学费哄女孩子玩吧?!
再说,恁也不是真喜欢咱,哪有什么永恒的爱情!恁要嫌咱没时间陪你玩,嫌咱没钱,嫌咱不英俊,咱都可以接受。咱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必然一词。是偶然,不要什么必然,你和我都是偶然,一切都是梦幻泡影,转瞬即逝!
你别以为咱不懂性情,既使走到今天,咱也不至于编派你丑,好看的脸蛋嘛,这个咱不抹杀。当然漂亮的人都看得出来,随时随地有人追求。比如,就那个和你打羽毛球的男孩吧,只要在大冬天里,在下雪的时候,在你急忙往宿舍跑时,在你即将滑倒时,他赶紧跑上去扶你一把,在你说谢谢时,他就站在那里,装出一幅傻傻的样子。再或者,大热天的,你正一个人郁闷地走着,当然这郁闷多少和我有点关系,他又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把一个雪糕塞到你手里就走,走到远处,还回头深情地望一下。简直像读小说一样,我想在你眼里,这个人物一定很有情调吧,一定非常让你动心吧。
动就动了吧,这才是人之常情,人之大欲,我又不是接受不了,走你自己的路,让我和别人说去吧,何必拿必然来吓唬我!杨灵涵太冲动了。这个马上就失恋的人,这个当初辩论赛获奖者,简直以为真在讲台上,甚至有些疯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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