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来了个外地的算命先生，五十岁开外，六十不到的年纪；下巴上留着短胡须，手指上长着长指甲；上身穿着半新不旧、四个大兜的黑色呢子中山装，下身是屁股上补了两块大补丁的青色的确良肥裤子，两块大补丁跑的一圈圈的线还真挺好看，不声不响的显示着某个女人的手巧。算命的先生找人扎堆的地方扬起手里的大快板“啪啪”打了几下，不少蹲墙脚的“闲汉”就围上来凑热闹了——

“大忠你算算，哈…，算算恁媳妇在恁哪个丈母娘家呢？”丁禄攘着大忠的胳膊说。

“俺不算，你怎么不算，光窜掇别人。”

……

这个大忠家里六个兄弟，眼看眼都长成了半大小子，大的都该说媳妇了，但是家里穷的叮当响，全家八口人就挤一个还偶尔“扑扑”冒点烟的旧火炕上，这兄弟六个要是使点劲都能把这炕给折腾蹋喽！

算命的先生知道不露点技、不显摆点能耐没人“信”他，他环视一下看铆窍的人众人，说：“小老名姓不值得一提，山里人送个外号‘阿蛮’；今到贵地是缘份，这命是注定的，相是昭示命的；算命不改命，相面不碰面；您查个八字、看个面相，心里亮堂；您有钱给点盘缠，了个缘；没钱给把口粮，捧个场。”

“这样，小老今天卖个技，给大伙出个算术题，不管谁答上来，就当今天的卦金，我给众位相上一面。”这就是这个自称阿蛮的算命先生的开场白了。

算命是有些讲究的，哪些人来算命应该收卦金，该收多少；哪些人来算命不该收卦金，这也是易学行业流传下来的一种行规——

富贵者多收，命运好的人，有富贵之命的人，卦金不能太少，太少不合天道；富贵之命的人，是好是坏对社会的影响都很大；对于当家作主的人来说他的命运可能就会影响整个家族的兴衰；对于执掌政权的人来说，他的命运直接关系整个国家重器，泄露天机的危害也就极大；

穷困者少收，命运一般或是穷苦之命者，卦金尽量要少收，此类人对社会的影响比较小，泄露天机的危害也就小；

算命不收命金则等于白送人一条命，对算命者不利，对泄露天机者亦不利；但是对于阳寿将尽者、大祸临身不可避者、再无好运者不收卦金。民间特别是在农村，算完命而不收钱，是很犯忌讳的事。

大伙听着算出题当卦金，来了精神——

“那你得出多大数啊？又是乘又是除的谁一下子能算出来？”小青年丁富贵话说了：“哎，要是老勤在这就好了，他教数学，会打算盘。”

“是啊，老勤保准行。”众人附和着，不免有些遗憾。

算命先生笑了两声，说：“放心吧，不超30个数，也不用乘、除计算，小学生都会。”

“那行。”丁富贵的弟弟丁富友兴奋地说，边说还边看大伙，“是不？”他今年秋天才升了初中，看他到处找小木棍的样子，是要小试“牛刀”呢。

“你先出出题来让大伙听听。”人群中的一个壮汉——丁禄都有点着急了。他也一撸袖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是啊，先说说……”大伙催着。

“在清末有三个人搭帮闯关东，路上去投宿，客栈要30个铜钱，每人就各出了10个，凑成30个。老板听他们口音是山东人，是老乡，出于关照就只要了25个铜钱，拿出5个退给了他们，他们又用这5个铜钱中的2个付了饭钱，然后把剩下的3个分了，每人1个；”算命先生阿蛮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看众人——有人拿着小木棍，有人拿着小石子正在地上画着，彼此看一眼还傻笑一下——阿蛮接着说：“每人先出了10个铜钱，又退回来1个，就是说每人只出了9个铜钱投宿，仨人加一块就是27个铜钱，是吧？还花了2个铜钱付了饭钱，加一块总共是29个铜钱，是吧？”说到这阿蛮又停下看了看在伙，确定他们听懂了，大伙都点点头，表示听懂了——似乎还在说这有什么难的啊，你到底问什么啊，赶紧说吧——“那，那一个铜钱去哪了呢？”

大伙算不出来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傻吃吃地笑……

有人问：“那你说上哪了？”

“是啊！你说说。”众人附和。

算命先生笑而不语。

大伙明白这是吊人胃口呢，人家不是没事来这给唠闲嗑的。

“给我算算。”还是那个壮汉子——丁禄。

“你先给5块。”

“这还没给算呢，还不知道准不准呢，就给要5块钱？”丁禄急眉白眼地说。

“准不准你知道，就给你算5块钱卦金。”

丁禄摸着裤兜里仅有的5块钱，犹豫不决，昨天夜里一宿没开点，心里还想着一会拿这5块钱去“胡”一把翻身呢。他在人堆里不吱声了，但是脑袋还是往前挤。

“俺没钱，你给俺算算行不？俺一会给你拿地瓜干。”大忠忍不住了。这两年，眼看长成人了，他几乎逢人就说：“大伯，二嫂子，有合适哩给俺说个媳妇呗！”

“想媳妇？”算命先生问他。

大伙哄一下子笑了……

“嗯。”大忠的脸羞臊的都红到耳根子上了，说：“你看看俺能说上媳妇不？俺不能打光棍哎！”

“口粮难吃吃公粮，家鹊难找找凤凰，你当兵去吧。”算命先生看着四方长脸的大忠说。

大伙听这个先生说地还挺是回事呢，小声“嘁嘁嚓嚓”，这就有心动的了……

丁富贵挤到跟前说：“你给俺也算算。”

“后生，你的路还长着呢，你不着急找媳妇。”算命先生看着眼前这个小年轻说。大伙听了又大笑。

“俺不急着找媳妇。”丁富贵脸也红了，“你给俺算算俺以后干点么挣钱啊？”

算命先生看看丁富贵的面相，说：“富而不贵，命途多舛。”没再多说话。丁富友还等着再给他哥多算算呢，见阿蛮不吱声了，就问：“没了？什么意思啊？”这会他没有刚才算题时的精神头了，蔫巴了，耷了着眼皮。

“就是有钱不舍里花。”丁禄好像下了决心，挤到前面，抢着说：“行，就给俺算这5块钱里。”说着把5块钱给了算命先生。

丁富友被挤到后面嘟囔一句：“俺家又没钱！”

算命先生仔细地审了下眼前这副面相——大脑袋、圆面盘；八字眉上挑，快把额头挤没了；朝天的黑鼻孔担着两腮，好像担着两坨红呼呼的猪头肉；下巴又像是见不得人似的躲在脖子里——“九耙一漏，富不长久；家食难讨，你也去闯关东吧！”

“没了？”丁禄呼一下子站起身——他都忘了刚才丁富贵他哥俩没说完话就被他不耐烦地硬挤出去的事了——“早知道就这两句，我都不给你那5块钱。”

“谁叫你早不知道呢？”算命算命先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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