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目光而下，只能看到他的黑色短发，背脊微弯，眼眸低垂，看不清其中流露出的光彩。
明英觉得自己的腿有些僵硬，动弹不能，生生地愣愣站在原地。
街角咖啡铺橱窗里透出暖光，点亮了夜晚，浓郁温暖的咖啡香气弥漫，可她只觉得想要颤抖，因为现在，她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心中的讶异酸涩和动容歉疚，堆积地满满地。
她凝视着古川澈平，他的侧颜在安静专注的时候，格外干净美好，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流利地勾起绳圈，迅速扎成一个结实的蝴蝶结，标准又牢固。
如果她能看见古川澈平的脸，就知道，他现在的眼神，有多柔情，专注而认真，仿佛在做着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似地。因为，他将眼前的人，视若珍宝。
可明英就算没有看到，可也能猜到，现在的状况。
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不动容吧。
一个男人愿意低身为你系鞋带，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可是越是小事越是能够体现体贴，而这样的事情，只有足够亲密，或者怀抱着不同寻常的感情，才能够去为另一个人而做，就是如此。
但明英同时觉得很难过，就是因为如此，才觉得难过，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值得，因为把古川澈平真的当作朋友，所以不愿辜负，这样一个依旧如少年一般的男人，不应该喜欢她，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子的，唯有拒绝。
而她自己，也有遗憾，没错，就是遗憾。
或许从理智的角度来说，古川澈平很好，好到，足够够得上一个优秀男朋友，优秀的丈夫的标准，而且这一切，都基于，他爱她，很爱她，这是再好不过了。他也的确有真的打动过她，将她的心扉打开一些，可这些，还不足以她去接受这个男人，这是情感上的原因。
所以，明英觉得遗憾。
或许觉得，有些世事无常，她才经历了爱情的苦涩，也明白了更多，也因为如此，对很多事情，也会理解，并且感同身受，当然，也更容易伤感。因为这些事情，都是让人困顿挣扎的事情。
“好了。”古川澈平蓦然说道，起身，站在她面前。
明英回神，嘴唇轻抿，微微抬头看着他的脸，心中刺痛。
都说，当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眼睛会发光，恋爱会让人产生一种名为多巴胺的东西，当你拥有多巴胺的时候，你会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恋爱的感觉，想到那个人，就会不由自主地笑，目光都不自觉地温柔地像是流水，连自己或许都察觉不到，可是旁人总能发现，爱着的人，整个感觉都不同了。
明英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眼睛，像是灿烂的繁星，藏着整个宇宙那么多的温柔爱意，连冬季夜晚冰冷的风，也无法拂去。
他的唇边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美地让人心都软了一片，连他身后的辉煌灯火茫茫人海都淡去，只剩下，他。
太过专注的时候，往往会忽视周围的一切，像是明英现在，她已经感受不到寒冷。只是她仿佛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那时候的自己，也是那么看着那个人的吧，是因为爱着他，才能够拥有整个世界，而他就是轴心。
虽然现在觉得已经十分遥远，甚至已能够云淡风轻地回想那段往事，可还是容易伤感，就是因为体会地了更多，也理解思考更多，她并不想重蹈覆辙那个曾经。
世界上的爱情都是大同小异，也是因果循环。
她付出的那些深爱已经失去，又在其他人的身上得到同样的深爱。
同时，没有相应的回报。
她不希望这样对他，或许她会说地很残忍，但这也是她最后的体贴。
或许是明英眼中的思虑哀伤过重，古川澈平有些慌乱，握起了她的手：“你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明英却是越觉得艰难，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大概是直觉的缘故，古川澈平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了，情绪跌宕，他努力压抑着，并于显露于神色。
路过的行人捂紧了围巾，司机在人行道边上打着车灯，混乱的灯光又照亮灰色的水泥地，夜空是是深邃的蓝，蓝地像是抹不开的忧伤，星芒默声不言，也许，这些星星，都是这个世界里有结果，或是没有结果的爱情，爱人们的温柔，和发光的眼睛，点亮了夜空。
街角寂静，轻风拂过。
明英应该丧失了对外界的感觉，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回答的身上。
她没有发现，古川澈平微弯的唇角，一点一点地垂下，抿平，笑意消逝，而他发光的眼睛，也漫上了忧伤。
爱情就是这么痛苦，痛苦地让人不愿意再经受第二次，可却还总是新的爱情开始的时候重蹈覆辙，飞蛾扑火，因为它的甜美和痛苦，是一样地。
明英只感觉到古川澈平抓着她的手越来越紧了，这大概就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但明英没有喊一声，因为已经完全麻木了，也无所谓了，这样的事，在现在这个时候，有什么所谓呢？
沉默。
沉默地氛围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来，似乎很突然，却也很正常。
沉默的时间越长，古川澈平心中的不安就越来越强烈，他的脑海迅速地闪过，无数和她有关的画面，第一次相见，聊天，突然的邀请……越是回想，越是仔细地想，想她的一举一动，细微的表情话语，就越痛苦。因为，这一切的后面，藏着他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而她现在的沉默，奇怪的沉默。
他不会完全猜不到。
他不希望，他想说，请不要说出来。
可他终究还是说不出口，或许是因为，他还怀着希望，还没有死心，可是潜意识的东西骗不了人，就像是，他现在，哪怕是强颜欢笑，也笑不出来了，因为脸很麻木，情绪顽固地盘踞在他的脑子里，不愿意让他笑。
明英看着他的神情，似乎都要哭出来了，心里也是更难受，没错吧，她就算什么都不说，他就已经猜出了七八分，而她接下来话，就是完全打破他的任何希望，让他完全绝望。
哪怕她是拒绝的那个人，她的心也是久久无法平静，甚至声音还哽咽了一会儿，那句话咽在喉咙里，难以吐出。
但是，最后，她还是说了。
“对不起，古川君。”明英微微挣扎着将手从他手中抽出，她低着头。
对不起。
当这句话真的从她的口中说出的时候，古川澈平的脑子空白了十几秒，这十几秒的时间里，他平静地不可思议，仿佛听到的，只是一句很平常的话语而已。
事实上，只是他的意识，所有的一切，都在拒绝接受这个答案。
他的手下意识地松开，悬落在空中，任何，无力垂下。
“我想，我们是不可能的。”明英的话简直是又一把刀子扎进他的心脏。
一点一点地推入，穿透心脏，露出刀尖，鲜血淋漓。
他在也无法再完全屏蔽外界的一切。
因为，太清楚，太痛苦。
他的脸色灰白，无力低下，一半遮掩在夜色的昏暗中，整个人的身影，脆弱而颓然，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痛哭，只是安安静静地，接受着这个答案，而他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芒，黯淡无比，而那还没有开始就结束的和爱有关的温柔，已经成为了一颗星星，在夜空中安静闪烁着。
现在他的心情，就像是带着耳机，把声音开到最大，屏蔽了整个世界，阴天，窗外落着雨，只剩下，绝望的情歌和自己，孤独地哭泣。
无言的，无法发泄的痛苦，最哀伤。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带着喑哑，话语模糊，但能清晰地让自己与她听见，或许，再这样下去，下一秒，也许就会流泪，可他并不想。
他没有想到，答案来得那么快，而自己却早已经深陷泥淖，这辈子第一次这样爱一个人，却已失败告终，而这样的痛苦，他也是初次感受，却发现，让他几乎窒息。
真的，要放弃了吗？
他不愿意放弃，不想就这么简单地就放弃，哪怕，她已经说了不可能。
可他更不愿让她为难，可真的完全告别她，忘记她，结束这段短暂的爱情，让它成为往事云烟，却又太过撕心裂肺的痛楚，可也只能哀悼自己，默默收起自己的痛苦和回忆，在夜深人静时，独自舔舐伤口。
明英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够了，不需要再说下去，也不该再说下去了。
“嗯。”她轻声应着。
气氛寂静。
开始和结束，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但对两个人来说，实际上，非常漫长，因为他们的内心的煎熬，从未停下。
这短短的几分钟之后，他们再也不能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也不能再回到，几分钟之前，他的温柔，她的欣然。
一切都过去了。
“我们回去吧。”明英先开口道。
现在这样的情形，接下去，也再也没有什么能说的了，无话可说，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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