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夫走后,老夫人便目不转睛地看着凌若曦,等待着她解释刚才的情况。
凌若曦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面纱,接着,便抬起头,迎视着老夫人的目光,“诚如祖母所见,曦儿的脸,并没有长什么小疹子,那个说法,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罢了。”
“掩人耳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从实说来!”老夫人无视着脸色早已苍白如纸的凌若曦,皱眉催促着她。
凌若曦忍着痛楚,将事情从头到尾跟老夫人说了一遍,“事情就是这样,悠儿在知道不上台等同于欺君之后,便自告奋勇,要代孙女上台表演。”
老夫人听着凌若曦的叙述,神情若有所思,“七丫头真的有那么能耐?她能在什么都没准备的情况下,赢得满堂喝彩?”那语气中充满了怀疑。
“祖母明鉴,悠儿后来确实是上了台,而且,还赢得了众多宾客的赞赏,至于她是什么时候学会那些台上表演的,曦儿确实不知……”凌若曦皱着眉,虚弱地说道。
莫说别人,就连她自己,这个从小熟悉凌若悠一切的姐姐,竟然也不知道凌若悠什么时候学会了跳舞。这让她初初看到凌若悠的表演时,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就奇怪了,你说的那些,寻常人没有个十年八年,是很难练成气候的,而她从小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生活,什么会,什么不会,我们肯定一清二楚,除非,是有人瞒着我,偷偷教了她……”老夫人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凌若曦。
凌若曦听到这话,忍着不适,跪倒在地,她脸上的表情泫然欲泣,哽咽着声音说道:“祖母,您冤枉我了。我从小是怎么对凌若悠,您是知道的。而且,自从我来到您身边,就没想到要回到林氏那里去,我对您的心,天地可鉴,如今您这样,让我情何以堪啊……”
老夫人听着凌若曦声泪俱下的倾诉,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怀疑,她亲自将凌若曦扶了起来,拿着手帕为她擦干脸上的泪水,柔声安慰着她说道:“莫怪祖母,祖母也是一时想岔,才会以为你……现在,知道你的心还是向着祖母的,祖母便放心了……回头我就让邱妈妈好好查一查,到底是七丫头在外头拜得了什么高人为师,还是她,真的是天赋异禀,无论学什么,都能如有神助……”
凌若曦接过老夫人手中的帕子,将脸上最后的一点泪渍擦干净,才破涕为笑,没有半分怨愤地说道:“只要祖母肯相信曦儿,无论曦儿受什么委屈,都是值得的……”
凌若曦说着话的时候,突然身体摇晃了一下,接着她便晕倒在老夫人的怀里。
“曦儿……”在失去意识之前,凌若曦听到了老夫人焦急叫唤着她的声音。她才放心地陷入了沉睡。
此时邱妈妈进来,看到晕倒的凌若曦,连忙唤来小丫鬟,合力将凌若曦送回了她的屋子。
“怎么回事?大夫刚刚不也说,曦儿已经没有大碍了吗?怎么还会突然晕倒呢?”老夫人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凌若曦,疑惑地说道。
“老夫人,刚才奴婢跟着大夫出去拿药,那大夫说,小姐失血过多,最好躺在床上静养几日,没想到,小姐的身体竟然这么虚弱,还没等到奴婢回来禀报,她就晕倒了……”赤练说着,最后自己竟是“呜呜”哭了起来。
“行了行了,这也怪不得你,别哭了,燕容,让人快去看看,大夫到底来了没有?”老夫人不耐烦听到赤练的哭声,转头催促着邱妈妈。
邱妈妈正要出门去唤小丫鬟,没想到大夫就在领路丫鬟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哎呀,老夫人,大小姐本就失血过多,适才似乎心绪还大起大落,这样十分不利于她的病情啊……”大夫把了脉,又隔着帘子,看了看凌若曦的脚伤,无奈地说道。
“大夫,要什么药,您尽管说,不够我再让人去买,您可务必要将我这块心头肉医治好啊……”老夫人一脸伤心欲绝,请求着大夫。
大夫叹气道:“唉,老夫尽力而为吧……只是,经此一变,大小姐的伤势,要完全康复,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老夫人欣喜地说道:“只要能把她治好,无论多久,我都等着。就请您,赶快施展圣手,救救我这个可怜的孙女吧……”
大夫让人将凌若曦脚上充当绷带的布料拆掉,并帮她上药,重新包扎。
此时老夫人早已回去,她让人守候在凌若曦的住所,等凌若曦一醒来,就马上过去禀报于她。
月容院。
花氏进了屋,就让徐妈妈守在门口,随后,便问着凌若雪,“雪儿,大丫头和七丫头,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道?”
凌若雪踌躇了片刻,才说道:“母亲,其实她们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只是,在太后召见过大姐之后,她前脚回了后台,我后脚就跟了过去,当时只听到她和凌若悠说了句‘没有人怀疑我们了’,等到我进门逼问她们,她们却反常地联起手来针对我……”
“这么说,你是肯定大丫头上台和下台的时候,脚都是完好,没有受过半点伤的了?”花氏抓住了凌若雪话中的关键点,仔细询问道。
凌若雪想了想,便肯定地说道:“千真万确,这件事,五妹也是知道的。”
花氏眉头紧蹙,喃喃自语道:“这就奇怪了,那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呢?而且,她为何要对我撒谎,还有,她们两姐妹临走的时候都蒙着面,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对于花氏提出的问题,凌若雪也陷入了沉思。但却始终想不出缘由。
突然,凌若雪想起了凌若悠曾说过的一番话,便看向身旁的花氏,问着她:“母亲,如果在花神宴中犯了欺君之罪,是否就会被罚得很重?”
花氏因为这句话,表情立即变得紧张起来,她盯着凌若雪,面容严肃地问道:“雪儿,你跟母亲说清楚,为何你会问这样的问题?”
实在不是她小题大做,而是当年震惊朝野的那件事,就如同噩梦一般,无论经过多少年,依然在她的心中盘桓不去,令她好些时候都寝食难安。
凌若雪被这样的花氏吓了一跳,她惴惴不安地问道:“母亲,可有什么不妥?为何你的脸色如此难看?”
花氏着急地催促着凌若雪,“这个你先别管,快告诉母亲,为何你会知道花神宴的欺君之罪的?”
不会是雪儿遇到过什么人在花神宴上弄虚作假吧?那可不行,得赶快让她撇清关系,否则,日后大难临头,就来不及了。
正当花氏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见凌若雪向她说道:“哦,是我当日威胁凌若曦要调查她们之间的秘密,结果,被凌若悠一阵抢白,之后她就说了那样的一番话,还说什么就算我不懂,回来问您也是一样的……母亲,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吗?”
看着凌若雪一脸的好奇和期待,花氏却只觉得心中一阵苦涩蔓延。
当年那件事,就如同梦魇一般,在她心中挥之不去。记得那时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恰逢花神寿诞,皇上便想举办花神宴,为久病一直未能痊愈的太后冲喜。
而当时,由于大臣们并不知道该如何逗笑太后,也不知该准备什么才艺表演,所以,花神宴上,一派冷清萧条。
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递交了参赛名额,而人却没有上台的情况,然后他也不知道让人提前一点来为他告假,所以,导致皇上和太后在烈日下,被暴晒了好几个时辰,最后太后还差点因为中暑而病情加重。
皇上为此雷霆震怒,想也不想就下了旨意,将那个大臣抄了家,并且,家眷中,男的被遣送到边疆充当劳力,而女的,则被送到了军营,犒劳劳苦功高的将士们。
当时,就算太后撑着病体出来为那个大臣的无心之失而求情,皇上却依然不为所动,坚持将那个大臣“秉公办理”。
与此同时,皇上还下令,将所有和那个大臣一家走得近的大臣家眷们绑到大理寺,接受审查。花氏当时就在其中。那段在大理寺,被各种酷刑和酷吏拷问的日子,是她毕生最难忘的经历。
后来她被无罪释放之后,回到家就发起了高烧。梦里经常出现各种魑魅魍魉在蚕食自己,令她噩梦连连。这种情况直到她病好之后,还一直持续着。后来,她幸运地遇到妙临法师,得到妙临法师为她开光护法,她才渐渐好起来,不再做噩梦……
花氏喃喃自语道:“照这样看来,当时在台上表演的‘大丫头’其实就是七丫头假扮的了……”
凌若雪恍然大悟一般,她欣喜地说道:“母亲,那她们这样不就是犯了欺君之罪?既然如此,我们赶紧将此事跟祖母说,戳穿她们的诡计吧……”
花氏听到凌若雪说的这话,身体猛然一震,她连忙扯住凌若雪的手腕,盯着她,说道:“不,不,这件事,以后你给我烂在肚子里,再也不能对任何人谈起!”
在凌若雪不解的眼神中,花氏将自己当年经历的那件炼狱一般的事情,说给了她听。等她说完,转头看向凌若雪,却见凌若雪震惊而不知作何反应了。
“母亲,幸好我当时有听凌若悠的话,没有贸然将她们的事嚷了出来,否则,现在我们一家恐怕早已经被吵架治罪了吧?”
花氏心疼地看着凌若雪,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所以,就算不为其他人,我们也得为了我们安稳富贵的生活,选择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此生此世都永不再提起!”
凌若雪望着花氏的眼睛,在那里面看见了自己苍白无助的倒影,她不由自主地出声应道:“母亲,您放心吧,今后我不再会提起这件事了……”
这时,凌若冰不顾徐妈妈的阻拦,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
花氏和凌若雪都低着头,整理了一下各自的思绪。随后,她们互相看了彼此一眼,达成了共识:此事绝不能被凌若冰知道,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