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顾颂国一家也是有人当成宝的,那就是顾挽澜的姥爷姥姥家了。
大年初二,顾颂国一家人坐在梁子臣家里时,终于有一种回家过年的感觉。
梁子臣一家原本在市中心有一套四合院的,后来旧城改造,就迁到三环,再后来老城扩建,三环都成了市中心,车来人往的实在是吵了些,老俩口就直接在郊区买了套小院。环境不错,空气也好,只是离着顾颂国一家远了些,见面不那么方便了。
这次顾颂国一家来,老俩口乐坏了,梁子臣拉着女婿进了书房,梁老太太则招呼着梁小敏和顾挽澜母女俩儿坐下就拿出早早备下的各种吃食,有她们爱吃的水果,也有早早做好的各式小点心。
说起梁家,早些年也算是有些名气的大家族。梁子臣这一支并未从商,又弃了仕途修文养性,很早就以书法成名,后了娶了善画花鸟的梁夫人,可谓是天作之合,两人的结合是一段当世佳话。
后来随着那场年代动荡,海外的梁氏族人就想尽办法把梁子臣一家也接了出去,只是当时梁小敏——梁子臣唯一的小女儿体弱多病,实在禁不起远行,只好交托家里的一位女管家代养。
后来国内政策渐渐好了,梁氏在国外都已根深蒂固,只有梁子臣夫妻两人一直惦念可怜的小女儿,又想尽办法回国。当时正好赶上顾氏企业创业之初,梁老爷子除了提供部分经济支持,经营管理建议,更是把出生不久的顾挽澜接到身边亲自教养。
梁老夫妻把对女儿未尽到教养之责的愧疚,全就转化为对顾挽澜的爱上。老俩口尽心尽力,从物质上到精神上无一不是体贴入微。
顾挽澜对二老的感情也最深,甚至亲密更胜顾颂国夫妻几分。到了姥爷家,她简直像回到自家一样的舒服自在,完全没有在奶奶家的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她一会儿陪着姥姥煮煮茶,一会儿出去看看梅树,累了就和二堂哥家的小公主简儿一起玩闹一会儿。
梁子臣家的几个儿子都在国外定居,只有二堂哥一家在香港,他们出去旅游,便把五岁的女儿丢到老人家身边,权当为老人解闷。顾挽澜依偎在梁老夫人身边,听着简儿稚气未脱地背着《元日》,仿若回到了儿时一般。
一家三口又连着在梁子臣家住了几天,直至初五,顾颂国携夫人梁小敏离开。大过年的,还有公司的一些老员工要去见见、相关部门的领导要去拜拜,诸多杂事已必须去忙。
顾挽澜则心安理得地留下来陪着老人继续享福。
顾挽澜觉得日子过得舒心极了,除了偶尔用电视、网络和同学朋友聊聊天,一直都宅在家里享受的生活,再惬意不过了。
只是初六这天午饭刚过,顾挽澜正偎在姥姥家的一张红木榻上晒太阳,很久没有消息的徐有终忽然打来电话。顾挽澜举着电话看着那个名字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仔细琢磨着自己有没有做惹他不开心的事。出于礼貌,过年群发拜年短信的时候,也并没有少发他那一条……
一旁的梁老夫人看到外孙女举着电话发呆,不由得提醒她先把电话接起来再说。
“怎么这么慢才接电话?忙什么呢?”一接通电话,徐小爷略带几分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呵呵,没什么,正日三省乎已呢,想着有没有做什么错事惹到您。”顾挽澜老实地回答。
“想到了吗?”他的声音里似染了几分笑意。
“没,我觉得我做得还可以。”
“哼,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啊,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
“拜年啊!”
“我发短信了。”
“不真诚,那短信一看就是群发的,要打电话。”
“那你还没给我电话拜年呢,连短信都没有!”顾挽澜想到徐有终都没有给他回短信,哪怕是群发的都没有呢。
“我那是在等你给我打电话,不明白吗?”过了一年,徐有终的小爷脾气也跟着涨了不少。
“我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顾挽澜有点气了,好久不联系,没想到他是专门打电话来找她吵架的。他的叛逆期估计还没结束呢,一会儿得早点挂了电话继续离他远点儿。
“最近有长进啊,行啊你,速速出来面见小爷,省得我杀到你家去。”徐有终显然不想和她磨牙了。
“你在哪啊,你怎么知道我家?”顾挽澜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不告诉你,我就在你家楼下呢。”徐有终有些得意,话筒里传出风声,他真的站在户外。
“我没在家,在西郊姥爷家过年呢。”顾挽澜轻声说着,偷偷看了一眼姥姥,正在为一盆兰花仔细地擦着叶子。
“具体位置在哪,我去找你。”徐有终咬着牙问。陪着家人用过午饭就急着来见她,没想到居然扑了个空,完全破坏了徐小爷的好心情。
一个多小时后,顾挽澜已经安静地坐在徐有终的车里了。车子开得很快,徐有终一言不发,顾挽澜一手紧紧抓着胸前的安全带,另一只手拉着车顶处的扶手,面色比路边的残雪更白。
她出门前和姥姥打了声招呼,等坐在车里时,发现姥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前的梅树下微笑,徐有终还很有礼貌地冲他点头微笑。当时他的动作一派从容,怎么开起车来就不会从容些呢?
“如果害怕就闭上眼。”
顾挽澜觉得他的话里带着浓浓的笑意,他总是在捉弄自己中寻找乐趣。她忿忿不平地想着,同时听话地闭上眼。正午的阳光照进来,车里的空调也暖暖的,在午休习惯的作用下,没多久她真的睡着了。
顾挽澜是被徐有终的笑声吵醒的。她一睁眼,便看到徐有终双手抱胸,满眼戏谑地看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拍了拍被空调吹热的双颊,瞪了他一眼:“不是你让我睡的吗?”
徐有终轻哼,“还真听话!”语气顿了一下,“说,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顾挽澜不明白他为什么总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不是你带话给Tong,不要打扰你的‘泡妞大业’吗?”
徐有终用手指着顾挽澜理直气壮的表情有些气结,最后用力地点了点,“你还真听话,那你发个誓,以后永远听我的话。”
顾挽澜歪着头睨他:“我为什么要发誓,我为什么要永远听你的话?”
徐有终笑了,“不发誓你也会听我的话的,”又得意地看了她一眼,自信满满地说,“即使现在不听,以后也会听的!”
“你做梦呢吧?”顾挽澜不知徐有终是这什么样的思维节奏,但可以肯定他的不正常期一定还没有结束。
“行啦,差不多了,快下车,小爷带你玩点好玩的。”徐有终看到她双颊因为刚睡醒而升起的潮红已退了不少,示意她下车。
环顾四周才发现徐有终居然把车开到半山腰的一块平地上,碎石铺成的小路还杂着些残雪,山麓有些陡峭,不远处是一段长城,并不是已经成为旅游胜地的那种整修平整的长城,而是一段残砖断瓦的野长城,黑黑的城砖杂着残雪,有的地方还是用大小不一的石头夹着泥土修补而成,漫漫城墙就这样跨越时光变迁,蜿蜒起伏在苍茫一片的山峦之巅。
徐有终下车,从后备箱里抱出一个大大的纸箱,“野树林子都敢跑,爬这么段长城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野树林”?顾挽澜忽然想到那次在西山红叶林里,他和一个女孩子谈判分手,正好被自己撞到。她心里暗骂,徐有终还真够无耻的,还生怕别人忘了他的浪漫史吗?顾挽澜转身不去理他,自己快速向那段城墙走去,就活该他自己负重爬山。
徐有终笑笑,并不以为然,抱着纸箱跟在顾挽澜的后面,并不吃力。
顾挽澜穿着半长的马丁靴,鞋底粗粗的纹路踩在石砖之间,并不难走。
前几天下过一场大雪,城里的雪早就清干净了,可这里是一片人迹罕至的野长城,又是在寒冷的冬季,皑皑白雪覆着青砖断壁相间的路面,不见一个足迹。午后的阳光照在平坦的雪面上,亮晶晶的闪着晶莹的光芒。
顾挽澜小心地踩在洁白的雪地里,脚下发出咯吱吱的声响。
徐有终安静地走在她的身后,不紧不慢的,踩在她的脚印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反倒让顾挽澜有了独自登山的感觉。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很长一段路,冬日山岚的朔风直扑面颊,行得久了,难免费力,顾挽澜身上已起了薄汗,红色的羽绒服微敞着,长长的围巾随意地挂在脖间,随着朔风在她胸前荡来飘去。
最后他们在一处高高的烽火台停了下来,再往前面,因为年久失修,城墙已经岌岌可危,此处也是整座山峰的一处至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