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地界石坡巷内,一顶小轿从宅门前经过。
想起自己在外辗转多日,最终能顺利嫁入兴国府,江西月只觉如梦一般不切实际,便掀开轿子左侧的帘帐和丫头春红耳语。
“小姐,这兴国府真是气派,小姐熬出好日子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说话的是跟在轿旁的丫鬟春红,她面色发黄,身形消瘦。
西月因为这些日子遇到的心酸苦事,一脸苦闷哀愁。
“若是真能一切顺利,也能慰藉母亲的在天之灵了。”
轿子在宅院正门停下,走出的女子是一品太傅江左大人家的嫡孙女,生的亭亭玉立。素有闭月羞花之容貌,是古今难得的美女子。
她一身茜红双层广绫大袖衫,低调再无纹饰。
胸前的赤金项圈嵌红宝石,耳朵上的金耳坠子,凑成一对,是娘亲生前留下的陪嫁之物。
金光灿灿的饰物衬着她的冰肌,整个人好不生气。
春红扶着小姐进了院子,只一眼就被西月吸住似的,“这样好模样,除了季公子,什么人能擎得住?”
西月秋波盈盈,本就娇羞,被丫头这么一说,忍不住红了脸。
“你休得这么无礼,若是被外人听见了,不知要如何议论我们。”
春红见小姐不悦,连忙认错。才让西月眉头舒展,放下心来。
要说这季公子,也非无足轻重的寻常人。乃是面如冠玉,仪表堂堂的公子哥。
能文能武,又是家中独子。那等荣耀,京城中少有人能相提并论。
春红接着说,“季家教子有方,季舒云才华横溢。多少金枝玉叶挤破了头想要嫁给他。公子却对小姐有心,要我说夫人也是好眼力,偏偏给小姐择了这样的好夫君。”
两家人本是世交,西月和舒云从小就在一起玩耍,对他自然再熟悉不过。
舒云不在意江家衰败之景,将娘亲的口头婚约看得如此之重,此等情深意切,西月只觉感动。
想着想着,拿起手绢擦拭起眼角起来。
“若江府还如曾经一般兴盛,主仆上下一片尊荣之景。娘亲自将我嫁给舒云,她可得比我还高兴呢!”
春红看着小姐哭红了眼圈,也忍不住跟着抽泣劝导。
“小姐别哭,这可是您大喜的日子。”
西月看着春红为她拭泪,自己落魄之时,唯有春红不愿离开,“恩,我不哭,幸好有你一直陪我。”
“小姐这是什么话,夫人待我不薄,让我好好照顾小姐。我竟没能拦着大爷把小姐卖到窑子去,真是没用。”
“你一个姑娘家哪里拽得过我表哥那样身材魁梧的男人,况且你也赶紧拿银子赎了我。若是没有你,我早成了风尘女子了。”西月安慰着春红,感叹连连。
“还有夫人留下来的那些珠宝首饰,什么碧玉簪,凤雀钗,诸如此类的都让三小姐抢去了。那可是夫人留给您的最后念想,小姐怎么就舍得了。”
西月想起母亲常戴的碧玉簪,母亲含蓄不喜打扮,簪子是她最喜之物。见簪如见娘亲,她也颇宝贝这簪子。
“那些不过是身外之物,给了就给了,何必再提。”
说到伤心处,春红前几日吃了三小姐几下板子的屁股还隐隐作痛,要是小姐不拿饰物交换,三小姐是绝不轻易放过她的。
“小姐好人有好报,春红只求季公子好好待小姐。”
西月想起舒云,上回一别,就在这庭殿楼阁,他对着这花园里的树木山石,吟诗喝酒,一派男子气概,让人挪不开眼。
没想自己这么快便要嫁做人妇,只觉心中甜蜜。垂头沉思之际,房外长廊传来动静,急促的脚步声惹得西月心里不踏实,她屏气凝神,耐心等待。
春红好奇,走到门外四处张望。却被老婆子们猛撞了回来,身子踉跄着重心不稳。
抬头定睛看了清楚,竟然是一群不相识的人。
为首的女人看上去才十几的岁数,头上戴的金饰玛瑙珠钗,身上穿着缕金百花红云褂,雍容华贵,粉面含春,不露威严,想必就是金陵中无人不知的刁蛮郡主。
她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婢女,可见此女来头之大。
看见江西月,她一腔怒火止不住,“好啊,这人都送到府里来了我都不知道!”
西月一脸疑惑,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女人越发放纵,指着身后的人破口大骂,“是哪个不要脑袋的下人把她接过来的!她是你哪门子的少夫人,经过我同意了么!”
人群中一个小厮听闻此言,立刻跪下,不停磕头,口中喊着“小的该死!求郡主饶命!”
女人大喝,“掌嘴!”
那小厮吓得果真扇起自己的脸来,左一下右一下,声音听得人心里直喊疼,直到抽出一嘴的血,女人也不曾眨眼一下。
女人又朝江西月狠瞪了一眼,西月知道此事严重。早闻郡主对季舒云一见倾心,可是喜欢。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只是这抬轿的小厮是个无辜人,打成这般,她实在看不过去。
娘亲自幼教导,遇事不可冲动,西月便只是低头咬了咬嘴唇。
郡主对着小厮指指点点,“哼,这不解气!待会再来好好收拾你!来人啊,把这两个脏了我的眼的,就该弄死!”对着吓人一声令下。
春红听到这里,立马瞪大眼珠,身体早吓软了,求助似得望向小姐。
西月虽然心中不安,却冷静起身,“人命岂是儿戏,你们休想胡作非为!”
可怜两个弱女子哪里是身材壮实的老婆子的对手,三两下便被制服。
婆子手中端着瓷碗,碗中黑汤很是瘆人,一阵药香弥漫房间,春红睛中满是惊恐与害怕,自己和小姐难道就要这样离去。她一个丫鬟也就罢了,小姐实在可惜。
西月脸色惨白,知道自己再无退路,被强行灌下药汤。不出一个时辰,和春红口喷鲜血,再不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