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阴森的地府,白骨皑皑,颅骨成堆,一条忘川河就此流过,那喝水通体透红,弥散着一种腥秽之气。河岸便是传说中的彼岸,彼岸花开,花开彼岸,那彼岸花便是这地府中唯一的风景。彼岸花上有一座小桥,小桥的旁边站着一位老婆婆和一位白衣男子。
“唉,”只闻那老婆婆一声叹息,“年轻人,你还想不明白么,你等的人或许她会长命百岁,就算你已经等了十年了,可你想见到她,还需再等几十年,听老婆子一句劝,喝了这忘情汤,便赶紧投胎去吧。若是你们真有缘,来时还可以再做夫妻,若是无缘,再多苦等也是枉然。”
那男子只是勾唇一笑,嘴角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弧度,“婆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意已决,倘若她一直不来,我便会一直等下去。”说完,男子一挥衣袖,飘声而去。
地府的一角,不知何时盛开出了一朵彼岸花,那血一般的颜色在这阴冷的地方显得格外刺眼。
“为何只有你一朵花在此?”男子走到她的跟前,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火红色花群,又将惊奇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难道你与我一样,都是在等什么人么?”
男子弯下腰,轻轻地抚摸着她微微蜷缩的花瓣,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你知道么,我在这已经待了十年了,只为了等一个人。我与她一见钟情,发誓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没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就失了性命,只是我不甘心,来到地府后,发誓要等到她,如今一等便是十年,却仍是没能等到她,这种思念的痛楚你能懂么?”
这花仿佛睡着了一般,并不理会,只是有风拂过时,她才会轻轻晃动着自己的身子。
没过多久,那男子又来了,他只是叹了一口气,目光黯淡,“今天去跟婆婆打探消息,婆婆说她还是未来。”
彼岸花终于抬起了头,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子,只见那男子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高高挽起,腰间束一条绫带,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细长的剑眉下点点柔情从那双桃花里慢慢地渗透出来。在这腥秽缠绕的血池旁,这样的装束显得纤尘不染。
“若是你可以开口与我说说话,该多好?”紧接着便又是一声叹息。
男子每日都会来这朵花的身边诉说一番,那花也似乎有了任性,有时会在他最伤心难过的时候弯下自己的身躯,浅浅地,她对这痴情男子竟有了一丝爱慕之意。
“你的颜色似乎更加娇艳了。”男子轻抚着她,语气中夹杂了太多复杂的情感,“我若是你,不言不语,不喜不悲,该多好。”
彼岸花努力伸展着自己的花瓣,想去触碰一下这男子的脸颊,只可惜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你放心,我一定会早日修成花妖,幻化成人形,与你交谈,听你诉说。”
地府终年漆黑无比,没有日升日落,没有时间观念,有的只有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魂魄。彼岸花每日汲取着这些魂魄的灵气,只为让自己可以尽快修炼成功。
突然有一天,那男子走到了彼岸花的身边,他的眼神不再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望之意,“我是来跟你道别的,婆婆说我若再不去投胎,便会魂飞魄散了,以后便没有人跟你说话了。”
回答他的仍然只有那死一般的寂静。他闭上眼睛,薄薄的嘴唇在彼岸花上温柔地点了一下,两行清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洒落到她的身上,她有些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花瓣有些收紧,“别走,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
男子缓缓地转过身去,这一转身或许将会变成永恒。那一双摄人心魂的桃花眼,那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从此都将消失不见了吧。
忘川河畔,一棵杨柳斜栽在奈何桥岸,树下站着一位女子,但见她全身红衣,长发披肩,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眉心一点朱砂,在周围似火的映衬下,更是显得分外妖娆,那一颦一笑都足以勾人心魄。
此女子唤作曼卿若,一个美丽又悲伤的名字,她本是那万千曼沙珠华中的一朵,因爱上了一个白衣男子,吸得魂魄的灵气,幻化成了人形。一直站在小桥旁边的婆婆说她的花香有一种魔力,可以唤醒死者生前的记忆,热烈而致命。加之生得妖艳,只得终日相伴在老婆婆的身边。
“婆婆,”曼卿若走到老妇人身旁,身形款款,颦颦一笑,娇羞地喊了一声,又忍不住问道:“婆婆,他回来了么?”
老婆婆抬起头,眼神里有着写不尽的宠溺,她端起一碗孟婆汤,故意递到曼卿若面前,略带着些许的笑意,反问:“卿若莫不是想尝尝这汤的味道了?”
“才不是,婆婆不说便是,怎的又取笑我。”曼卿若面红耳赤,娇嗔的话语似珍珠般从她血红的唇边滚落下来。
“卿若,这是动了心思了?”老妇人轻柔地问,语气里却好像缺少了什么。
曼卿若摇了摇头,鬓间的青丝迎风起舞,唇边似火,有种异样而决绝的美,“只是他是如此痴情。”
“卿若你先去吧。”老妇人指了指桥的那边。
看到老妇人眉梢间的点点责怪,曼卿若有些自讨无趣地嘟了嘟嘴,她万般无奈地转过身,脚尖轻点,身体轻旋,红唇微闭,在空中化成一朵血红的曼陀罗花,只一瞬间便回到了属于自己的角落。
老妇人看着曼卿若失落的背影,有些怅然若失,“卿若,他有自己的心爱之人,你与他注定有缘无分了。”
有风拂过,曼卿若动了动自己的身子,忽然觉得花瓣上了多了几滴似露珠般的东西,是泪水么?若你在时,我幻化成人形,你会爱上我么?她在心底问了问。
三生石旁,来往的魂魄脚步渐缓,只因上面刻着这样的话语,彼岸花开,花开彼岸时,只一团火红,花开无叶,叶生无花,相念相惜却不得相见。独自彼岸路,那一夜,梦中相会,你是白色无根莲,我是红色彼岸花,你苍白如雪,我妖红似血,你落落于天山镜池水沄沄,我寞寞在幽冥黄泉路漫漫。那一刻,爱上你,命里劫数,无路可逃,无所可逃,我会一直等,三千日斗转星移,你终于老去,我依旧沦陷。你来到渡口,前方暗河黑水潺湲,投以我浅浅一笑,孟婆汤碗已空,你踏上奈何桥,心静如水,心沉如石,我合上乱花枝,心痛破碎,心死无望,我脉脉花香的缠绵,抵不过苦涩寡汤的忘却,我还活着,没有灵魂只有肉身,却坚持爱你,曼珠沙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