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知道雨谷存在的人十有八九,然而从未识过雨谷中人的亦是十之八九。
雨谷是一个神秘莫测的地方。据说,每一个雨谷出身的女子都拥有着最纯净的巫女血液,驱妖除魔易如反掌;据说,雨谷第一位出世的巫女大人曾以一己之力封印万妖之王;据说……
这样的据说,几乎每一个人都听过那么一个两个,然而是真是假,却没有人知道。
这日的阳光悠静甜美,仿佛片片碎落的金子撒落人间,最后隐没在茵茵绿草之间。一个身量娇小的少女正昂躺在这样的草地上,鼻端轻嗅空气中洋溢的青草香味,温暖的笑意浅浅的荡漾在洁白的脸上。偶尔有风轻巧掠过,掀起她身上雪白纱裙的一角,美好宛如名家悉心而作的画卷。
“鸾筱,夫人叫你过去呢。”从不远处走来另一个少女,也是花样的年龄,半长的黑发高高用鹅黄色的丝带束在脑后,五官虽然不甚秀致,却充满勃勃英气,别有一番动人。
躺在草上被唤“鸾筱”的少女抿了抿晶莹的唇,很有些不甘愿的坐起来,即使在草上躺了这么久,她的一头夜色青丝却丝毫不乱,依然如一股瀑布般极单纯惬意的垂在背后。然而极致的单纯亦是极致的妖娆,少女的懵懂无暇也是这世间极致的诱惑。
英气少女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昂着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忍不住羡慕的开口:“还是鸾筱你最懂得享受,在这里躺着晒一晒太阳连着心情也会变得好得不得了了。”
“那是自然。”鸾筱得意的笑了笑,同时用手拍了拍落在裙面上的草叶站起来,然后低下头看着对方,“不是说阿娘找我吗,走吧。”
“夫人八成是要寻你说出谷的事情。”堇珠也随着鸾筱一同站起来,眼睑却慢慢的垂了下来,声音也低沉了许多,“如果可以,我也想出去。”
听出堇珠声音中的不同,鸾筱转过头细细的端详了她一会儿,然后把手安慰的按在了她的肩膀上道:“你是不是又想起堇珏了?这一次阿娘若是同意我出谷,我一定带上你,然后我们一起找到堇珏,好不好?”
“谢谢你,鸾筱。”堇珠用力的咬着唇才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丝毫不掩饰感激的看着鸾筱。她本来并非雨谷的人,只不过十岁那年她受重伤昏迷,正好落在雨谷出口被鸾筱的母亲遇见,便救了回来。而她也确实无家可归,伤好之后就被雨谷的女主人——也就是鸾筱的娘羽溪夫人认作义女收在了身边,终于一晃便是近十年,期间她也确实与羽溪夫人情如母女,与鸾筱亲如姊妹。只不过当初被仇人抓走的弟弟是她唯一还可能活在人世的亲人,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不顾的。鸾筱当然也知道堇珠的心思,所以才有了刚才的话。
“好了,我们不要让娘等急了。”鸾筱拉了拉堇珠的手,哄得她终于展颜一笑,然后两个人手挽手离开草地。
其实雨谷中的人实在是极少的,除了鸾筱和堇珠,也只有羽溪夫人和鸾筱的亲弟弟丛浩以及一众被羽溪夫人无意间救过然后自愿留下为仆为奴的人。
鸾筱和堇珠回来的时候,羽溪夫人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虽然已经不复青春少年的风华正茂,羽溪夫人身上却充满了另一种迷人的知性和优雅,让人见之忘俗。看见她们进来,羽溪夫人便放下茶杯笑吟吟让她们坐下说话。
鸾筱和堇珠听话的一左一右在羽溪夫人身边坐下来。
“阿娘,你叫我来是同意我出谷了吗?”鸾筱昂起头殷殷的看着羽溪夫人,深琥珀色的眼睛中充满期待。
羽溪夫人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如果我再不答应,可要被你闹得头疼了。”
“我就知道阿娘最疼我!”鸾筱见羽溪夫人松口答应,立刻起身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袖子撒娇,顺势也提出了要堇珠同行的请求。
羽溪夫人似乎一点儿都没有感到意外,只是疼惜的看了堇珠一眼,叹息道:“我知道你是担心弟弟,这也是应该的,只是你们两个女孩子出门,我如何不担心。鸾筱是从未离开过雨谷的,堇珠虽然不是自小在谷里长大,但这近十年也不曾出去过……”无论是鸾筱还是堇珠,羽溪夫人都是极担心的,在她心中亲生的女儿与养了十年的义女也没什么不同了。
堇珠听到这里如何又能不动容,红着眼圈喃喃道:“让夫人担心,是堇珠不是,请夫人放心,堇珠一定会好好护着鸾筱小姐的。”
“你又叫我什么‘小姐’,我们明明是一样的!”还不等羽溪夫人说话,鸾筱就抢先开口嗔了一句,很是不满的看着堇珠。
堇珠心中更添了一笔暖意,只得道了一声错,眼睛却更红了一圈。
羽溪夫人看到这一幕甚是欣慰,一边拍了拍鸾筱的手背,一边又对两个人说:“外面要是不好,就及时回来,不要让自己难受。”
鸾筱虽然向往外界,同时也的的确确舍不得母亲,闻言不得不低下头应了一声。她知道父亲、伯父一家在外面亡故的事情给母亲的打击是不可想象的,所以也了解母亲的忧心,只能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和堇珠。对此她还是有自信的,虽然外界多妖多怪,但她身上流淌的毕竟是最纯正的巫女血液,堇珠也是不寻常的驱魔剑客,所以自保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之后,羽溪夫人又拉着两个女儿依依不舍的叙了一会儿子话,然后才放他们去收拾行李,准备次日出谷。
凝睇着鸾筱和堇珠二人走出自己的视线,羽溪夫人还是忍不住长长叹息。如果可以,她实在不想她们离开自己身边离开雨谷,可是她也知道,这两个孩子一个流着雨谷最纯正的血液,与她所有的族人一样向往外界;一个必然要寻找到自己唯一的亲人,所以她不想也不能将她们拦下来。
世人不知,雨谷与外界相连的其实却是一个山洞,雨谷中的人只要走过这个山洞就可以到达外界,只是外界的人如果想进入雨谷,却非得得到雨谷鸾筱这一族人的认同不可。
翌日晌午,鸾筱和堇珠就在羽溪夫人等的瞩目下走进山洞,走向了向往已久的外界。
山洞的另一尽头是一座山的半山腰,山上也没有旁的人家,因此鸾筱和堇珠二人也只能赶着下山,然后寻到有人烟的地方。直到傍晚时分,二人才终于寻到一个小镇,勉强有了落脚的地方。
这个小镇实在不大,就连客栈也只有一家而已。向路人打听了一下之后,鸾筱和堇珠便朝着这家客栈出发,准备今天晚上就在这里落脚。
因为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所以街道上的人更是稀少,一路走来也不曾看见过几个。也因此,迎面走来的几个人引起了鸾筱和堇珠的注意。
那真是一个十分奇怪的组合: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个男子,身量极高,因为逆着光所以并不能看到他的脸,不过最特别的却是他的一头银发,鸾筱和堇珠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头发。就在这个男子的身后,却跟着一只高度不过男子膝盖的灰色小矮人以及一只长着三只眼睛仿佛黄牛的奇怪生物,一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小女孩儿就坐在它身上,她是这些人中唯一正常的一个。
鸾筱谨慎的碰了碰堇珠的手臂提醒她注意,收到堇珠的回应之后就不说什么,从从容容的与这些人擦肩而过。
就在错过的一瞬,鸾筱也看清楚了银发男子的面容,一时间惊为天人。男子的皮肤雪白,仿佛一抹雪痕,五官却是极致的精致,每一笔都像是世间最美的绘画,组合起来便是天人之姿,风华绝代。
鸾筱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讪讪的笑了笑,对自己这样误于美色的行为极为唾弃。不过她偷偷看了一眼堇珠,发现对方也同自己一样便释然了,毕竟这样的美色实在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