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少年登时身子一僵，一张白净乖巧的书生面孔都煞白起来，柔软的嘴唇微微一颤，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秋棠斜眼瞄着红衣少年，甩了甩毛茸茸的尾巴，小声对江逾白道：“喂……你好像快把他吓哭了。”
这话一出，红衣少年眼见着眼圈更红了。
江逾白：“……”
他正琢磨着怎的能让那一汪泪珠子不落下来，便听得红衣少年红着眼圈，犹犹豫豫地问：“能不能，求你……带我一同去焚香谷？我虽说现在身上没甚么银两，但我家中富庶……”
啧。
原来是个富家小公子。
江逾白摸摸下巴，打断他道：“你既害怕，为何还要去焚香谷？”
下意识的反应可是做不得假的。
红衣少年眸中略过些许挣扎，他微微垂了脑袋，犹疑道：“我……我想去找人，他说，他要去焚香谷。”
他小小叹息一声，带着说不出的哀伤轻声道：“这世上，恐怕只有这一个人记得我，若他死了，我也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江逾白深深看了他一眼，心想，被人记得有什么好，他倒琢磨着被人忘了呢，青霄山也不会被人变着法子地骂。
这般想着，目光再次落在红衣少年的脖颈间，不过三日有余，那块青斑，好似大了些。
他微微一怔，沉声道：“焚香谷毒雾环绕，除门内弟子之外，任何人都无法入内，而想要进入焚香谷，就必须通过外选，我掐算过。恰好，再过三日，便是十年一度的外门弟子大选。”
他顿了顿，唇角轻扬，“你要找的那人，若不是个傻的，必然是在等这个机会。”
话音未落，他已然拎着狐狸，朝着缥缈城内走去。
红衣少年心中涌起一阵欢喜，他回过神来，抬首看去，目之所及，唯有青衫白狐的背影。
他连忙追上去，“我叫楚歌，仙师叫什么？”
“江……咳顾明时。”
楚歌歪了歪脑袋，“江顾明时？”
“……顾明时。”
二人一前一后入了缥缈城，此时晨曦微露，虽说已至三月，早晚尚且寒凉，城中街道却已然热闹地很了，街上行人络绎，品种杂多，人，灵兽，修仙者……
楚歌只顾着说话，冷不防同一个黑袍人撞在一处，那黑袍人蓦地转过身来，一张脸苍白似鬼，而眼眸之中，猩红光芒一闪而过，将楚歌吓得不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江逾白一手拉过他，挡在楚歌身前，温声道：“小弟不懂事，冲撞大人，抱歉。”
幸而那黑袍人并不想发难，只是冷冷看了楚歌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楚歌心中狂跳，只觉得一颗心都堵在了嗓子眼，脸色比方才那黑袍人还要再白三分，看着那黑袍人离开，这才哑着嗓子道：“方才他……他的眼睛，是红色的……”
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秋棠也歪着脑袋去看那黑袍人的背影。
江逾白扫视一眼街面之上，见有不少黑袍人穿行其中，便压低声音道：“是魔。”
楚歌倒吸一口冷气，“魔？”
声音一高，被江逾白抬手打了后脑勺，没好气道：“闭嘴。”
以他现在的半吊子灵力，和魔交手，就只有纯被吊打的份儿。
焚香谷以治世救人为己任，所谓医者仁心，是对万物，亦是大陆之上唯一一个可接纳魔族的宗门，但即使如此，魔族与修真界龃龉已深，平常时间魔族是断然不会出现在这里的，想来这次的焚香谷大选，着实是声势浩大，连魔族都要来分一杯羹了。
听到是魔，秋棠亦是瞬时炸了毛，爪尖勾着江逾白的衣裳，很是紧张道：“咱们还是赶快去焚香谷吧！”
它生怕瞧见焚香谷谷毁人亡的画面，这几日惦念着，实在连个囫囵觉都没睡成。
江逾白斜了它一眼，“现在去作甚？送死吗？”
且不说焚香谷外都是毒瘴，便是拼着进去了，他如今这副样貌，去找茯苓讨要当初镇压的魔眼核心，哪怕茯苓是个温吞性子，怕也得将他揍一顿丢出焚香谷，以后再想拿魔眼碎片，便更难了。
倒不如通过焚香谷大选混入其中，左右他对焚香谷内熟悉地紧，最好能不惊动茯苓便取回魔眼，不然此事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恐怕各大门派都要掀起波澜了。
秋棠被他噎地直翻白眼儿，气鼓鼓的转过头，不搭理他了。
江逾白悠悠走在街道上，只见各式各样的早餐摊儿零零星星摆了一条街，腾腾冒着热气，乍一看，仿若腾云驾雾，置身仙境似的。
叫卖声则赋予了这仙境烟火气。
“王氏大包子！热腾腾的包子出锅了！”
“刘姐馄饨，薄皮大馅，您里头请！”
“煎饼果子来一套不？”
……
江逾白入定修炼四日，如今有些灵力傍身，也倒不算饿，只是馋得慌，便择了个偏远些的馄饨摊子。
他同狐狸都稳稳当当占了坐，楚歌还很是拘束地站在馄饨摊子外头，眼巴巴地看着，没半点动作。
待得江逾白问起，他才小小声地表示囊中羞涩。
江逾白：“……”
这不过是两个大子儿一碗的馄饨……
“你就没想想，身无分文，之后该怎么活？”
楚歌道：“只要找到那人，我就……”
“要是找不到呢？”
江逾白打断他。
楚歌满眼茫然地看了江逾白一眼，显然，他并没做过什么其他的打算。
江逾白无奈地买了三份馄饨，这下可好，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幸好三日之后便是大选之期，他留下的几两碎银，倒能撑过几日。
挨得一日算一日罢。
用过早饭，天色也逐渐明亮起来，两人一狐起身正要离开，却不想方走出馄饨摊子，便见一个少女冲出人群，直直地撞了过来！
江逾白身形微侧避了过去，再瞧楚歌，却像是被吓傻了似的，被少女直直撞在地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个跟头，手肘撞到桌椅，发出咔嚓声响，听着便疼得很。
但楚歌却没什么疼痛表情，他满面还都是被少女撞倒的迷茫无措。
而那撞了人的少女，此时却已是双目紧闭，不省人事了。
江逾白扬了扬眉，他第一次听说撞人能把自己撞晕的，方要探看这少女的伤势，却见这馄饨摊儿的老板娘自斜旁冲出，心疼地将少女裹在怀里，生生唤着‘芸儿’。
“芸儿……你怎么又出门了啊，你这个样子，让娘可怎么活……”
没一会儿，这少女的父亲也追来了，两夫妻目光一触，瞬时都红了眼圈。
江逾白最是瞧不得这场面，虽灵力单薄，到底还有一身医术，便道：“我是大夫，让我来看看吧。”
但知晓他是大夫，两人却是对视一眼，面露警惕之色。
那位父亲猛地站起身来，挡在这母女身前，沉声道：“不用，她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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