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就是小表妹了吧!”爽朗轻快如银铃的呼唤,伴随着叮叮当当的脚环声,一个青葱曼妙的少女迎面而来。笑意如花,唇红齿白,一对酒窝是浅浅带笑,可爱动人。
“天仙一般的人,不是小表妹还能是谁。都说我们苏杭两地美人如云,照我看,根本比不上小表妹一根头发。”少年男子抿嘴微笑,浓眉大眼,笑起来有几分憨厚。这般恭维的话自他口中说出,倒显得十分真诚。
吴怀原,吴柳儿,这两人是亲生兄妹。祖上都是木匠出身,只因祖父好赌,将手艺尽数荒废,只靠着几个老工人撑着门店度日。可终究入不敷出,将家传的门店都卖了。父亲也是滥赌成性,还撺掇着祖父将妹妹也卖了。
直到祖父身死,吴家兄妹才随着父亲去找吴姨娘打秋风。说要找回吴家的老工匠,复兴他吴氏匠名。但这些,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不到十日他就将借得钱都输了个精光。
这两兄妹也并不是纯良之人。
“二位客人远道而来,一定是累昏头了。一口一个表妹,二位难道不知,隔壁院里的那位才是你们正经表妹吗。”羽儿端上一盘茶,摆与石桌上,一语讥诮如针,转而又是笑道,“客人请用茶。”
吴家兄妹笑容戛然而止,一时间,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如吃了黄连般讪讪笑着,寒暄了几句化解尴尬。
“我们方才已去看过二表妹了,她身子抱恙,我们也不便多留。听说大表妹棋术精湛,我们就来讨教讨教。”吴怀原也不认生,坐下之后到跟回了自己家一样。
羽儿蹙了蹙眉,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敢情这不只是来打秋风,还是来攀亲戚了。
“不过略知皮毛而已,哪算得上精湛。讨教不敢当,还望大表哥手下留情。”叶香君面色带笑,只让羽儿去搬棋盘来。
吴怀原见她称呼自己大表哥,眼眸微微一喜,不由得露出一股子邪气来。
“大表哥自杭州来京都,不知走的是水路还是陆路?”叶香君选了白子,让了他先行。
吴怀原憨厚一笑:“说来惭愧,祖父死后,家父身子抱恙三年前已是病逝。我们兄妹二人守了孝期,这才上京都来。原是走水路,可半途我有些晕船,不得已又改走了陆路。”
吴柳儿翻了个白眼:“大男人,居然还晕船。要不是你,我们老早就能到京都见着小表妹了。”
吴怀原憨憨一笑,也不见怪:“是哥哥不好,等哥哥在京都找了活计赚钱,带你吃遍整个京都的山珍海味!”
两兄妹笑做一团,其乐融融。
叶香君脸色却是冷然,轻落下一子:“不知表哥这究竟耽误了几日,竟惹得小表姐这般无奈。”
吴怀原搔了搔头,苦笑道:“也就一个月吧。”
“水路杭州到京都,约莫需要二十天,转走陆路则更加费时。一个月时间,怕是不够吧?”叶香君问道,目不转睛望着棋盘,看似无意,却让眼前两人都变了脸。
“大表哥是真糊涂了,我们明明走了快五十天,我算着日子呢,哪来的一个月。”吴柳儿拧了一把哥哥的胳膊,眼里出现了一种非常怪异的眼神,不是责怪反像是做了坏事怕被揭穿的心虚。
“是是,瞧我这榆木脑袋。这走了足足快两个月了,我怎还只记得一个月呢。”吴怀原苦笑不已,叹了口气,“说来这一路真不容易,水路不得行,陆路又寻不着马,我们兄妹硬是走了十来天的路,这才耽搁许久。”
“是吗?”叶香君略微沉思,似在想着什么。
“我们兄妹随爹来过几次京都,都是雇得马车,不过四十日路程就到了。可我们兄妹囊中羞涩,是出不起那价,要不也不会耽误了。”吴怀原说道。
“可是,我看表哥表姐的鞋底很干净,但边角却磨损得厉害。既然囊中羞涩,也不会在半途换了新鞋吧?”叶香君一语如火烙,狠狠烙在了吴家兄妹的身上。
石桌底下,吴怀原的脚略微一缩,似是想将自己的鞋子藏起来。他们略微低头,确见二人的鞋半新不旧,若走了十几天路,绝不会是这么个鞋底。
吴怀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额上是汗珠豆大,一慌起来就随手落了一步错子。这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不到五回合,他的棋子就已被尽数包围,一败涂地。
“大表哥,你输了。”叶香君不再去看那惨不忍睹的棋局,也不再追问他们究竟走了多少天的路,早在第一句问话时,他们就已说出实话了。
一个月前,正是百花宴她出尽风头的时候。在那之后,吴姨娘就谋划了金山寺的那一桩肮脏事,也就是说他们早在那时就已开始赶往京都。然而,一个月时间是不够的。
他们根本不是从杭州来。
前世,她在百花宴上并未出什么风头,与往届一般平平无奇。不过顶着未来平王妃的名头,受尽了各家的赞誉,包括那个目中无人的盛家千金也对她说了好话。
不多时,她与宁崇完婚,彻底远离了忠烈侯府。待宁崇登基称帝后,叶春容便忽然身怀有孕入了宫,宁崇也赐了她一杯毒酒。
回想起来,叶春容那孩子来得太巧了。正好是在宁崇登基之后,恰好是在忠烈侯府即将倾塌之时。怀胎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宁崇常在后宫也不可能去侯府与她私会。
就算偶尔有之,也不会巧到那个份上。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叶春容已身怀有孕,她招来这吴家兄妹还收留下,定是有其他目的了。
“小表妹真是棋艺精湛,表哥我甘拜下风了。”吴怀原抱拳拱手,笑得如一头憨厚的水牛,“这一盘棋下得甚是痛快,不知往后还有没有机会向小表妹讨教?”
“大表哥长途跋涉,身体疲乏。这些日子最好还是在侯府好好休息,不要见太多人,也不要过于思虑棋局或是其他事。庸人自扰,终究是害人害己。”叶香君将棋盘扫清,让羽儿又重新温了一杯茶。
吴家兄妹的脸色变了,这分明就是警告他们不要多接近横柳院。那温茶在他们口中是苦涩无比,只坐着说了几句闲话便借故离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羽儿盯着他们的背影,不忿道。
叶香君斜眼扫了她一眼,略有些嗔怪。
这小丫头精明是精明了,可惜还不够沉稳,这么咋咋呼呼总有一天是要坏事的。羽儿吐了吐舌头,略微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她也自知失言。
夜半黄昏,灯影摇曳。横柳院内是寂静无比,再没什么人来骚扰。叶香君听着梆响,让羽儿下去休息,思绪渐渐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