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望向英儿。
可她的面容被黑纱遮住,有人失望地叹息道:“唉,我果然没有福分见到她的美貌啊!”,也有人恼怒骂道:“李老儿实在太无礼也,我大老远过来,这次岂不是要无功而返了!”,也有人遐想,如此绝色美人,如果不遮住的话,在场的人会不会为她而发狂失疯?所以小声嘀咕:“还是遮住的好。”
孙贾转手将宝剑入鞘,朗声大笑:“哈哈哈!”随即一个起身便如鹰鸟一般,落在英儿身旁,众人皆惊愕不已,孙贾嘴角微扬,伸手便欲掀开英儿的黑纱羃黎,台下的人嘴巴都大张着,事情来的太突然,皆不知所措。
手即将碰到薄纱的那一刻,“啪”,感到一股阻力截住去路,胳膊被人抓住了,孙贾一怔,原来是这位小姐出的手。英儿翻手由抓变推,孙贾向后退了一步,出手之快,旁人不及。
英儿开口冷冷道:“凭你,还想看我的脸?”
孙贾听闻此言,不恼不怒,不理不睬,反倒来了插诨打趣的兴致,讪笑道:“李娘子的手如白玉一般,可打在身上,又如面团,软绵绵的,舒服的紧啊!”
众人一听此言,从刚才的不知所措,瞬间也都活跃起来,有人哈哈大笑,也有人哄然道:“娘子,也打我一掌,让我也舒服舒服,哈哈哈!”
李英儿脸在羃黎之后,此刻的面色不用看也知道,青红一片。
李老爷言辞立严,“砰!”一声,拍在太师椅的椅把儿上,道:“放肆!孙公子,你公然调戏小女,是不是太过分了!”身后的两位剑客,握紧了剑把儿,嘴巴一横。底下孙贾的士兵见此形状,手也一紧,嘴也一横,有些小胆的贵人,吓得直抱头。
孙贾咬了一下腮,立即拱手鞠躬道:“李老爷,息怒,是晚辈自制能力太差,被令爱的倩影所迷,已致不能自已,令爱的功夫非常俊逸,令在下十分佩服,果真只有李老爷德高望重之人才能生出这女中娇凤!”
李良听到这恭维的话,自己的面子是保住了,火气尽消。可心中已经有了打算,这等人物,女儿是万万不能嫁给他的,得想办法把他打发走。李良道:“哼,孙公子,要想娶小女,你还要过两关呢,请回到擂台。”
孙贾深鞠一躬,飞身而回,如白日里的一道红色霓虹。
不一会儿,一个晃晃悠悠的、黑须黑发瘦小老头儿,上到台来,他眼窝深陷,两道长须垂肩,最滑稽的是脖子修长,背部隆起,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众人忍俊不禁。
老头儿如大梦初醒般,道:“老夫文通,都叫我梦游仙人。”又捻须笑道:“只要你能胜过我两分,就算你赢……”
“哈哈哈……”
没等梦游仙人说完,孙贾弯腰大笑,道,“谁来扶我一扶,就凭你?哈哈……梦游仙人文通大师哪会长你这样子!”
李老爷道:“孙公子,这位就是如假包换的梦游仙人。”
梦游仙人不急不躁,微笑捋须,完全不在意孙贾的嘲讽,和李老爷的证明。家丁们搬上来两台琴,文通坐下,手指轻拨琴弦,两三个音,婉转绵长,配上清风暖阳,和李府特有的清竹香气,暖阳剑客舞风日,琴韵醉侠卧竹林。
孙贾咬了下腮,赶快也坐在琴前,望了一眼梦游仙人,随即也弹了起来。他一上来,双手齐上,“铮、铮、铮”几声,把人带入金戈铁马,狼烟四起的战场。军中将士,百万雄师,齐声高喊,剑锋所指的地方,就是需要征服的地方,剑锋所挥的地方,就是人头掉落、鲜血迸出的地方。
一面是侠义悠然、潇洒不羁的快活,一面是“铮、铮、铮”、“锵、锵、锵”刀剑相交,性命相博的战场,一时间难分胜负。
又过了一段时间,众人渐渐听出差别。文通老人琴声百变,一音转九转,又不失最初的侠骨丹心,看他仍然气定神闲,众人心生敬畏;再看孙贾,双手局促,渐渐地开始跟不上文通的节奏,仿佛百万雄师,被敌人重重包围。
孙贾这时眉头深锁,额头冒汗,他一边弹琴,一边思考,我到底该怎样才能赢?望了一眼文通,神情自若,其琴声收放自如。
“砰!”
孙贾弹错了一个音,显得格外突兀,不过却和对面梦游仙人的音正好相同。他故意弹得慢下来,边弹边听文通的琴声,他仿着弹了一段,台下众人发出了一阵阵“嘘”声,孙贾不顾旁人,仍然照猫画虎,每弹一个音思索一阵,可还是找不到音和音的规律。韵律错落有致、整齐划一,曲风潇洒、无欲无求,难以模仿。
文通琴声渐渐慢下来,孙贾看他将要起身,连忙阻止:“慢着!这位老先生,能否陪在下,再弹几曲。”文通琴声由弱变强,手指如拈花摘草般轻松。
孙贾依然跟着文通的琴声,亦步亦趋。孙贾大急问道:“老先生,刚才恕在下无礼……请您指点一二。”
文通笑道:“认不认输?”
孙贾心道:“如果我说认输,岂不是要半途而废,这绝色美人,我可不想失去!”于是心机一动道:“在下认就是了,在下技不如您文通老先生!”
文通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孙贾登时恍然大悟,他以急击缓,以疲打逸,当然不是对手,众士兵如若诚惶诚恐的上了战场,不败才怪,倘若众人笑战沙场,又会是怎样一番风景呢?“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好诗好诗!
他的琴风依旧是战场厮杀,只不过这一次对面的敌人是孙贾自己。手下的百万雄师看到对面的气势汹汹,竟笑了,手上除了吹毛可断的宝剑,还多了一壶好酒。
这时众人再听孙贾的琴声,登时耳目一新,啧啧称道。
两种琴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没有了对抗,只有融合,悦耳动听。两人琴声渐缓,直到停下。
孙贾立即起身,拱手道:“多谢文老前辈指点!在下……”他本想说“输了”,可这两字终究吞吞吐吐地没有说出口,便改口道:“……在下感激不尽……”
文通捋须笑道:“哪里哪里,孙公子今日与老夫斗琴,赢了老夫三分,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么会弹琴的了!”
孙贾并没有听文通说什么,他暗自思度待会如何应付,他今日过来一定要娶得英儿。
台下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到底谁输谁赢?
孔公子难耐不住,第一个喊道:“到底谁输了?”下面的人也都起哄道:“是啊,是啊,谁输了?”
文通一摇一晃捋须走下台去,吟了一句诗:“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不一会儿便身隐于人群中。
孙贾一开始还满脸羞愧,看到文通摇摇摆摆地下台,立刻精神大震,就算装也要装出赢的姿态,他挺胸抬头,心想,既然文通主动下去了,没说输赢,我就将计就计。
不光旁人不知孰胜孰负,李老爷也不明确,但他不想让女儿嫁给孙贾,而且刚才明明孙贾已经弹不下去了,是经过文通指点才勉强撑住,所以他心中判定,这局孙贾输了。捋须笑道:“孙公子刚才的琴技令老夫十分佩服,不过文通先生明显略高一筹啊,所以孙公子……”他本想说“孙公子请回吧”,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在旁的英儿打断:“爹,这局是孙公子赢了。”
不光底下的人大为不解,嘴巴张的合不拢,台上孙贾满腹疑问,不过他还是强装镇定,展现出他早已料到的派头。
孙贾带来的黄衣人和众兵士,皆面露得意。
孔公子不满地骂道:“非人哉!明明孙贾琴技不如文通先生,英儿你为何帮着他说话!”
黄衣人哈哈大笑道:“是又怎样,李小娘子和我家公子早就私定终身了!”
李英儿愤然道:“放屁!”
李老爷听英儿说的不妥,连忙用手拍了拍英儿,让她注意言辞。
英儿不睬,道:“刚才文通先生说,孙公子赢了他两分就算你赢,在琴局结束时又说,你已赢了他三分,这局自然孙公子胜。”
旁人反问道:“刚才明明孙贾已经认输了,这能有假?”
孙贾朗声大笑,回道:“哈哈哈,确实如此,不过我认的是文老先生琴技比我高超,并没有认输!”
那人骂道:“你这个狡猾至极的小人!”
孙贾听闻此言,抽出长剑,众人还没待反应,剑已经插到了那人胸膛。
“谁还有反对意见,孙某人定一一解答!”这几个字被他死死咬出来。
李老爷满面愁容,单手扶头,心想,这还得了,此人如此心狠手辣,狡猾至极,唉,英儿难道要嫁给这样的人?
“孙公子虽然品行不端,可确实胜了。”
英儿鄙夷说到。
孙贾莞尔一笑,向台下的人拱手道:“各位多有得罪!”又转向英儿:“所以小姐请出题。”
英儿往前走了三步,这三步走的优雅大方,他眼望佳人走来,似梦如幻,虽然走了三步,可在孙贾心里,她还在原地,只有拥入怀中,才算近。
英儿停步道:“孙公子喜欢谁的诗文?”
“孙傲。”
英儿又问:“为何?”
“他的诗里我能看到其志向与胸怀,大正自天照帝赵青阳衰败,群雄逐鹿,要不是孙傲征讨四方,大正早就没了!这才是英雄。”
英儿道:“孙贼意图谋篡大正,岂能称为英雄?先下德谦帝已平定西北边陲,孙贼坐镇东北,不听圣人号令,哪里是为了大正好?”
孙贾义正言辞道:“大正早已衰败,孙傲为了自己的宏图大志,有错吗?为什么天下只能姓刘?”
李老爷听了这话脸色异常难看。李家一方名家,他从小受各方名仕地熏陶,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在他的思想里忠君爱国才是正统,孙贾说出来这番话,让他心中愤然不平。
英儿道:“国乃家之根本,如果国破了,人人想着夺取,天下岂不大乱?把百姓又放在什么位置?狗儿还不嫌家贫,本以为孙公子只是品行不端,想不到连畜牲都不如了?”
李老爷捋了捋胡须,笑的甚是得意。
“你……!”孙贾竟然被英儿调侃畜牲不如,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复,他那一身盛气竟然被一个女流之辈,浇灭。
英儿提高了嗓音道:“孙公子既然没有话说,那就请回吧。”
“我没有错,”孙贾低头自言自语道,“如果我继续为这破国昏君效力,我的出头之日在哪里?我也有我的志向……成为名留青史的英雄,而不是当个破国昏君的庸将,我有错吗……”
空气冷了片刻。
孙贾神情自若问道:“英儿我问你,如果你招家丁是不是招精明能干,身强力壮的?”
“不,我招黑白分明,晓以大义的。”
“好一个晓以大义!”孙贾森然一笑,道,“给我把家丁抓起来,同意我说的话的,都放掉,不同意的都杀掉!”
众军士齐声大吼,声音比之落南河的咆哮又带了三分整齐、肃穆之气。李府府外和府内士兵加起来,少说也得有万人。
台下的人都吓的缩成一团;婢女有吓哭的,也有吓晕过去的,李府的家丁有的惊慌失措,有的则抱头鼠窜。李老爷也是一惊,心道,难道李家今日逃不过这一劫吗?在旁的剑客早已拔出利剑,只要士兵一动,府里懂武的门客就会如细雨搬扑上去。
“我孙傲一向以理服人。”
孙贾原来就是叛军孙傲,孙贾意味着“孙假”啊!
孙傲看了一眼下面的人,缓缓道:“英儿你输了。皇帝和家丁一样,不过是个职位,当然选精明能干的人来做。昏庸无能的人做皇帝,只会害了天下百姓,也会耽误了真正有才干的人。”
孔子洪孔公子听闻他是孙傲,赶忙边磕头边道:“孙将军,家父一直愿奉您为帝王啊!”
李英儿道:“哈哈哈,孔公子是猪,孙将军不如狗啊!”
孙傲紧咬牙腮,怒道:“我孙傲一向以理服人,动武只留在战场上,今天你非要逼我破例吗!”
英儿回头取下一位剑客的剑,几个起落跳到台上,剑锋直冲孙傲咽喉,道:“废什么话,看招!”
李老爷见此情状,心生骇然,生怕女儿出什么差池。
宝剑已经避之不及,孙傲双手合十将剑夹住,英儿待欲前刺,可孙傲力气太大,把剑夹的死死的,抽回也抽不得。气得她弃剑而退。
孙傲哈哈大笑,嘲讽道:“李娘子好俊的功夫,剑都丢了!”说完孙傲已经使起来英儿丟下的剑,呼呼生风,刺向英儿,道:“看招!”
英儿一看不好,赶忙一闪,剑锋把冪黎刺了一个口子,孙傲又把剑横带,英儿赶紧低头,差一点整个冪黎被削下来。
原来孙傲没有想杀掉英儿 只想戏弄戏弄她。
英儿心急如焚,边闪边躲,冪黎上的口子一道道地出现。虽然看不到她整张脸,不过能够隐约看到她白皙的皮肤,和鲜艳带粉的红唇。
“啪。”
冪黎落地。
孙傲停剑而立。
台下众人都争抢来看英儿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