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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眼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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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8811字

  白七梦一下就懵了。


直到看见寒疏停也不停的迈步往前,他才急急追了上去,脑海里茫然一片。刚才那句话他虽然听得一清二楚,却怎么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只翻来覆去的在心底回响。


左手……已经废了……左手!


他当然记得,自己当初用血刃刺伤的,就是寒疏的左手。但那只是普通的一处伤口,怎么可能……?白七梦背脊发冷,隐约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但又不敢深思下去,仅是浑浑噩噩的跟着寒疏往前走。


刚走出几步,便遇上了闻声赶来的小红小紫。白七梦心里乱得很,也懒得跟她们解释太多,随口交待几句之后,就追着寒疏出了大门。


寒疏既不回头看他,也不出言阻止,只当没有他这个人,自顾自的回了刑堂。


白七梦当然紧追不舍。他平日里也算得上巧舌如簧,花言巧语无不信手拈来,这时却连舌头都僵硬了,怔怔的不知说什么好。到了刑堂后,更是被结界挡在了外面,闯也闯不进去。


所幸白七梦最擅长的就是死缠烂打,一旦打定了主意,就锲而不舍的守在外头不肯离去。他经历了夜里的那场闹剧,又是醉酒又是受伤的,身体早已支持不住了。虽然寒疏帮忙治愈了外伤,渗入体内的毒性却尚未除尽,这会儿想压也压不住,意识竟又渐渐模糊了起来。


他原本是靠立在门边的,如今身体不适,便也顾不得风流倜傥的形象,一点点往地上倒了下去。肩膀的伤口火辣辣的痛,眼前闪过许多光怪陆离的景象,张嘴喊出来的,却全是那个人的名字。


「寒疏,寒疏……」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似听见了那人熟悉的冷哼声,紧接着就觉温热的唇覆上来,将冰凉的液体喂进他嘴里。


「寒疏!」白七梦连忙抱紧身旁之人,只觉满腔柔情终于有了去处,断断续续的说,「我喜欢你……我这一回是真心的……」


他从前为了救兰若,也曾向寒疏认错道歉,却还是第一次坦诚自己的心意。


话音落后,紧拥着他的身躯明显僵硬了一下,而后略嫌冰凉的手掌遮住他的眼睛,耳旁响起了低低的叹息声。


白七梦听得心头剧痛,不知不觉的沉入了黑暗之中。


醒来时很幸运的躺在柔软床铺上,旁边更是立了一人。白七梦只当是寒疏,想也不想的握住了那人的手,等看清对方的容貌后,却又马上把手甩开,恼道:「怎么是你?」


飞羽同样面色不善,气呼呼的说:「若非我家主人吩咐,我也不想在此伺候白虎大人。」


白七梦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他从前养伤时住过的房间,知道自己误打误撞的进了刑堂,心中大为欢喜,将被子一掀,就要起身下床。


飞羽急忙阻止:「白虎大人,你干什么?」


「寒疏呢?我要见他。」


「你以为我家主人还会见你吗?」飞羽从前有些腼腆,见了白七梦总要脸红,如今却是冷眼相对,道,「他被你害成这样,恨不得你滚得远远的,再不相见才好。」


「他……」


「若不是为了你,他的手怎么会动弹不得?又何必日日忍受那种折磨?」


白七梦心下一凛,几乎从床上跌下去,问:「寒疏的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惊讶,飞羽却比他更惊讶,乌黑的眼睛瞪得老大,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字来:「你不知道吗?血刃乃是神兵利器,不慎被它所伤的话,伤口永远也愈合不了!」


这句话实在耳熟得很,白七梦直到此刻才想起,寒疏曾经对他提过这件事。但他听过就算,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用所谓的定情信物伤了他!


难怪他当时会露出那么茫然的神情。


难怪他望着他的眼神这般冰冷。


难怪……


被血刃所伤时,是怎样的一种痛楚?他竟无法想象。


飞羽见白七梦呆呆坐在床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纵使有再多狠话也说不出口了,只胡乱收拾一下东西,转身就走。


哪知刚到门口,那房门就无风自动,「砰」一声重重关上了。飞羽吓得不轻,回头看时,只见白七梦已经站在了身后,眼睛直直的不知望向何处,沉声道:「我要见寒疏。」


他平日总是和颜悦色的,如今脸上一丝笑意也无,瞧来竟有几分可怕。


飞羽吸一口气,强自镇定道:「我家主人不会见你。」


「没错,」白七梦点点头,双眼仍旧望着别处,道,「但是他会见你,不是吗?」


飞羽这才发现不对,但是已经迟了,白七梦的手指在他眉心一点,他就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消散无踪,整个人软软的倒了下去。然后眼看着光芒四起,白七梦在耀眼的白光中,变幻出了与他一模一样的容貌。


他这下什么都明白了,挣扎道:「你、你瞒不过我家主人的。」


白七梦微笑起来,低头整理身上的衣饰,似乎恢复了正常,又似乎变得更加不正常了,轻轻的说:「我只是想看他一眼。」


说罢,也不管破口大骂的飞羽,就这么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其实白七梦刚受过伤,施展起幻术来十分勉强,这时就连走路也有些摇摇欲坠了,但他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担心待会儿能不能骗过寒疏。也算他运气好,这一路走来并未遇上阻碍,唯有寒疏房门口设了一道结界。


白七梦迟疑片刻,一边抬手敲响房门,一边竭力模仿飞羽的声音:「主人,是我。」


屋内静静的没有声响。过了许久,才听寒疏略显疲倦的嗓音响起来:「进来吧。」


白七梦伸手一推,门马上就开了。他怕被寒疏瞧出端倪,因此垂着头不敢乱看,小心翼翼的挪动步子,等走得近了,才稍微抬一抬眼皮。寒疏正半躺在床上看书。他脸色比前日相见时更为苍白,眸子沉沉的看不出情绪,右手一下一下的翻著书页,左手则垂在身侧动也不动。


白七梦一见着他,就觉整颗心都象是被吸了过去,再也说不出话来。


而寒疏也不抬头看他,只是那么慢腾腾的翻著书,冷不防问一句:「那人醒了吗?」


白七梦「啊」的回过神来,立刻猜到他问的是自己,头垂得更低了,含糊应道:「……还没。」


「待他醒了,就将人赶出去吧。」


「这、这么快?」


「他与我并无关系,一直留在这里算什么道理?」


「……」


白七梦早知道寒疏不肯理会自己,但当真听他说出这等话来,还是被噎得哑口无言。


反倒是寒疏皱了皱眉,终于看他一眼,道:「没事的话,你可以下去了。」


白七梦好不容易才混了进来,哪里肯这么出去?嘴上说只看一眼就好,可真的见了寒疏之后,便再移不开眼睛了。甚至还大着胆子走到床边,盯住寒疏的左手道:「我想看看你的伤。」


寒疏听了这没头没尾的话,竟也不觉奇怪,只从枕头边摸出一个瓷瓶来,漫不经心的说:「就算上了药,明日也还是一样会裂开,不过白费功夫罢了。」


白七梦闻言一怔,料想飞羽日日都会替寒疏上药,忙接过了瓷瓶,动手去撩寒疏左手的袖子。他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但亲眼看见寒疏左臂上的狰狞伤痕时,还是觉得脑海里空了一下,心头象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碾过。


那已是一个多月前的旧伤了,但伤口处血肉模糊,血水一点点渗出来,彷彿刚刚被利刃划过似的。这是他亲手造成的伤。


白七梦胸中一阵酸楚,拿瓷瓶的手都有些抖了,勉强镇定心神,轻手轻脚的帮寒疏上药。


寒疏照旧看书,脸上的表情平静得很,并不见痛苦之色。


白七梦却觉痛得受不了,每碰一下那可怕的伤口,他的心就跟着颤一颤。等磨磨蹭蹭的上完药,已象是经历了一场酷刑,连背后都汗湿了。他又不敢出声,只偷偷去看寒疏的脸色,这一看之下,猛然发现寒疏颊边的伤痕与手臂上的十分相似,一样的鲜血淋漓,简直就像……


某个念头一冒出来,白七梦就忍不住脱口道:「你脸上的伤也是因为血刃?」


寒疏似乎觉得他问了句废话,不耐烦道:「除了血刃之外,还有哪样兵器这般厉害?」


白七梦这几日里受了太多冲击,一时转不过弯来,呆呆的问:「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血刃送给……送给那人?」


他已经被伤了一次。为什么还要给自己伤他的机会?


寒疏安静了一会儿,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淡淡的说:「这匕首,是当初我爹送给我娘的。」


只这么一句话,他似已觉得自己透露太多,慢慢转开头去,又道:「你再去看看那人,若是已经醒了,就叫他滚。」


白七梦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恍若未闻。一片混乱中,他猛然想起了寒疏从前送他血刃时的神情语气,要到了这一时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那个人曾经将心送到他的手上。但他毫不珍惜,随手就丢弃一旁,还要狠狠踩上一脚。


白七梦咬了咬牙,忘了自己还在假扮飞羽,哑声问:「你现在定是后悔得很吧?」


「呵,」寒疏愣了愣,过分苍白的面孔上浮现一丝笑容,道,「我早就习惯了。」


习惯了那种痛楚。也习惯了,被最爱的人所伤。


寒疏说完之后,便欲闭上眼睛养神,却忽觉身上一重,今日处处表现奇特的「飞羽」竟然压到他身上,炽热的唇急切的落下来,细细亲吻他脸上的骇人伤痕。


寒疏不禁大怒。他这几日受伤痛折磨,身体时好时坏,一开始不曾识破白七梦的伪装,但这时却知道这个「飞羽」不对劲了,一掌打向身上之人。


白七梦猝不及防,恰好被打中胸口,差点吐出血来。先前的幻术当然也不管用了,白光过后,已然恢复成了自己的容貌。


寒疏冷眼看着他,道:「白七梦,你好大的胆子。」


白七梦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是趴在寒疏身上,仍旧凑过去吻他。


这回的吻落在了寒疏的唇上,舌齿相交,温柔缠绵。


寒疏抬了抬右手,却再打不下去,反而是白七梦气血翻腾,嘴角果然淌下了血来。但他不肯放弃,仍旧死抱着寒疏亲个不停,喃喃道:「寒疏,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不再信我了吗?」


一边吐血一边还要轻薄别人,这样的登徒子也真少见。


寒疏面容冷峻,别开了眼不去看他,道:「信不信有什么要紧的?我不想再跟你扯上关系了。」


白七梦知他说到做到,心里又是一痛,突然问:「血刃在哪里?」


那日刺伤了寒疏之后,白七梦慌乱无措,根本不敢去碰那泛着血光的匕首,寒疏便顺手拿了回来,此刻听他问起,倒是有些疑惑:「与你何干?」


白七梦低下头,还是那样亲吻他面上的伤痕,柔声道:「我欠你什么,就还你什么。」


寒疏原本只是冷漠,听了他这话后,才是动了真怒,一脚把白七梦踹下床去,骂道:「滚!」


他原本脸色就不好,这下更见虚弱,连唇上也没了血色,只是目光仍旧凛冽,叫人不敢违逆。


白七梦先前也是糊涂了,见了他这样的神情,一颗心才象是重新活了过来,试探着问:「寒疏,你……你仍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不然那夜不会现身救他,更不会一听到他想弄伤自己,就气成这样。


寒疏并不否认,只是垂下眼睛,勉强收敛了怒气,漠然道:「你走吧。」


即便只有一线希望,白七梦也是要纠缠到底的,何况现在明白了寒疏的心意?他只当没听见后面那句话,一下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趴回床头,握住寒疏有些僵硬的左手,道:「刚才是我说错了话,你既然会来救我性命,自然是舍不得我受伤的,我、我……」


他光是看着寒疏左臂的伤口,心中就是阵阵绞痛,想来他若真的动手自伤,那人必然也会一样心疼。所以方才的念头实在是大错特错!


白七梦知错能改,马上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在脑后,轻轻摩挲着寒疏的手指,放软声音道:「无论如何,我总会想办法治好你的伤的。」


寒疏眼神一动,开口,却仍是那句话:「你还不走?」


白七梦坚决摇头,自认已经抓住了寒疏的弱点,丝毫不管自己浑身是伤,再一次扑了上去。


可惜这回尚未得逞,就听见房门被人撞了开来。


原来飞羽千辛万苦的冲破了禁制,急着赶过来救人,正好看见白七梦欲行不轨,立刻破口大骂了起来:「你这该死的混蛋!说什么只看一眼就好,还不快放开我家主人!」


「我这么喜欢寒疏,当然是百看不厌,你管得着吗?」


「你……可恶!」


「喂喂,用不着跟我拼命吧?小寒,救我!」


飞羽一心想把白七梦赶出去,白七梦则怕寒疏生气,不敢胡乱出手,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很快就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寒疏忍无可忍,挥手一送,将两人统统甩出了门去。


「砰!」房门关好之后,白七梦又被拦在了结界外面,任凭他撞破了头也冲不进去。他没有办法,只好嚷嚷道:「寒疏,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帮你治伤的!」


闻言,房里的人没什么动静,反倒是旁边的飞羽多看了他一眼,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自言自语道:「血刃造成的伤……无药可医。」


白七梦毫不理会。


他向来是横冲直撞的性格,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等伤势略好一点,就开始四处寻访灵丹妙药。他在天界身份不低,结交得朋友又多,如此几个月下来,倒真的求到了不少治伤的灵药。


虽然寒疏始终不肯见他,但白七梦就是有办法突破重重阻碍,溜进房里去替他上药。即便每次都毫无效果,白七梦也从不气馁,笑瞇瞇的讨好寒疏,有了机会再偷亲几口。


连飞羽也拿他没有办法,恨得咬牙切齿,不时抱怨道:「这白虎大人当真是老虎吗?怎么像狗皮膏药似的赶也赶不走?」


寒疏从不接话,面色沉沉暗暗的看着别处,不知是喜是怒。


这期间九皇子倒是来找过他几回,两人关上房门一说就是半天,惹得白七梦醋劲大发。


他再怎么不问世事,也知道如今天帝病重,几位皇子争权夺势,情势已是一触即发。而为了他的缘故,寒疏可能也被卷入了这场纷争中。偏偏寒疏又不许他多管闲事,他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尽心尽力的继续寻取仙药。


这日像往常一样,白七梦靠着坑蒙拐骗的手段弄来了一味伤药,满怀希望的给寒疏敷上之后,不到半日功夫,那伤口就缓缓裂了开来,血水一点一点的往外渗,狰狞得吓人。


寒疏习以为常,表情丝毫不见异样。


白七梦从前看他脸上的伤痕,只觉得丑陋可怖,现在才晓得其中的痛楚,心中酸涩至极,不由得伸出手去抚摸寒疏的脸颊。


寒疏却一把抓住他颤抖的手指,淡淡的说:「我脸上这处原是旧伤,几千几百年也这样过来了,并未觉得不妥,你又何必白费力气?」


「可是你的手……」


寒疏哼了一声,即使到了这般境地,也还骄傲得要命:「不过是一只左手而已。」


他不说还好,一说之下,白七梦愈发觉得心疼,连强颜欢笑也是不能,又默默陪了他一阵,方才退出门去。


飞羽恰在门外候着,见了他的脸色,倒是大吃一惊,心想这人终日吊儿郎当的,不料也有真情流露的时候。他原本恨极了白七梦,但数月来见他四处寻药,多少有些心软,道:「主人的伤若是能治,早几百年前就已治好了,哪里轮得到你来伤神?」


白七梦默不作声。


飞羽便又道:「你这家伙……不知道什么叫知难而退吗?」


白七梦轻轻靠在门板上,彷彿能透过这个看见屋内那人,固执的说:「我只晓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转了转眼睛,又嘻嘻笑起来,恢复成玩世不恭的模样,道:「我听说翠峰山上住了个神仙,最喜欢炼制仙丹,今日得空,正好过去瞧瞧。」


飞羽见他一片痴心,不觉脱口道:「这天界的各路神仙,再没有一个能治好主人的伤,除非……」


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急急捂住自己的嘴,暗叫糟糕。


但白七梦已经听出了苗头,眼睛里几乎泛起光来,逼问道:「除非什么?你知道怎么治他的伤,对不对?」


飞羽脸色发白,真是懊悔莫及,道:「我若敢胡说八道,主人定然不会饶我。」


「那你就舍得他日日受伤痛折磨?」


「我……」


白七梦见飞羽犹豫不决,心中自然焦急,面上却不露声色,神色坚决的说:「寒疏不准你提起此事,无非因为其中会有许多危险,但我只要能治好他的伤……原是什么也不怕的。」


飞羽知道白七梦的缠功无人能及,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迟疑一阵后,终于开口说道:「白虎大人可知道天界有一处禁地?」


白七梦乍听那两个字,果然吓了一跳,不过随即明白过来,沉吟道:「我确实听说过不少传闻,但是除了天帝陛下之外,再没有人踏足过所谓的禁地,甚至连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也不知是否真的存在?」


飞羽点点头,道:「血刃非金非铁,实际是用禁地的一种木石所制,也只有那地方开的花能够治伤。」


白七梦数月来总算听到了个好消息,自是激动不已,喜道:「既然如此,那我明日就去求天帝陛下……」


「陛下对禁地的事讳莫如深,连提也不许旁人提起,白虎大人若贸然相求,反而会招来大祸。」


「那怎么办?我连那地方在哪里都不知道,又要如何去找药?」


飞羽张了张嘴,默然不语。见白七梦朝自己望过来,更是飞快地把头低了下去,故意藏起脸上的表情。


白七梦最擅察颜观色,一下就猜到飞羽有事隐瞒,慢慢上前一步,问:「你晓得禁地在哪里?」


飞羽使劲摇头。


但他越是如此,就越显得心虚,白七梦心里已有了主意,嘴上却说:「你若执意不肯告诉我,那我只好明日去求天帝了。」


飞羽惊呼一声,慌忙扯住了白七梦的袖子,急道:「绝不能让天帝陛下知晓此事!」


顿了顿,象是想起了什么事,轻轻叹气:「不过擅入禁地也是死罪,同样九死一生,倒是没什么差别。」


白七梦听他口气已有松动,连忙趁胜追击,又一次表明心迹:「为了寒疏,纵然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闯一闯。」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眼中情意绵绵,再不见平常的轻薄态度。


飞羽从前听人提起白七梦,说是白虎大人虽然风流多情,但喜欢上一个人时却是全心全意,连性命也可不顾。他那时只觉好笑,如今才知竟是真的,不由得微微苦笑,道:「此事非同小可,白虎大人不如先考虑一晚,明日再细细商议。」


白七梦心想也有道理,便又跟飞羽说了几句闲话,这才转身离去。


他这段时间里屡受打击,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希望,夜里自是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他倒不怕自己遇上危险,只是放心不下寒疏,想来想去还是得见他一面才好。


只是寒疏平日对他不理不睬,这时夜色已深,恐怕更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了。


白七梦犹豫片刻,忽的灵机一动,干脆在寒疏屋外化出原形来,用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房门。


寒疏在屋里听得声响,却是一声不吭。


白七梦没有办法,只好继续撞门,那房门也不算牢固,几下之后就给他撞开了,一头向寒疏扑去。


寒疏见他胡来,原想出言斥责,但看着白七梦那副模样,竟是呆了一呆。


白七梦趁机凑到他身边,却并不敢爬上床去,只用两只前爪扒着床板,在寒疏身上蹭啊蹭,讨好地舔吻他的左手。


他这样做小伏低,哪个还能动怒?


寒疏虽然眉头紧蹙,却也舍不得将他推开,只动作僵硬的顺了顺他的毛发,问:「半夜三更的,你又想干什么?」


白七梦低低叫了两声,抬起头来,用湿漉漉的眼睛瞅着寒疏看。


寒疏似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沉下了脸,冷声道:「休想。」


白七梦毫不气馁,照旧在他身边磨蹭,那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哪里像威风凛凛的老虎?分明就是一只正在撒娇的大猫。


寒疏纵使铁石心肠,也没法冷言相对了,只道:「你若不怕冷的话,便在床下睡着吧。」


白七梦如同得到了天大的好处,马上乖乖的趴下去,安安静静的伏在床边,尾巴一甩一甩的,直勾勾的盯着寒疏看。


寒疏瞪他一眼,道:「看什么?还不睡觉。」


话落,也不管白七梦多么深情款款,自己翻个身睡下了。


白七梦仍是望着他,怎么也舍不得闭上眼睛,直到一晚渐渐过去,天色都快亮起来时,才迷迷糊糊的入了梦。


醒来时觉得身上暖呼呼的,原来是寒疏扔了床被子在他身上。他心头发热,也不知寒疏现在是睡是醒,便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熟睡中的人脸色苍白,并没有清醒的迹象。


白七梦不敢放肆,就这么低下头,轻轻压在他胸口上,伸出舌头软软的舔了一阵。他心里觉得既甜蜜又酸楚,恨不得这一刻天长地久才好。


但毕竟还有一桩心事未了,眼看着天色已经大亮了,不得不变出人形,替寒疏压好了被角,再悄无声息的走出门去。


飞羽早就在外头等着了。


他眼底略有黑影,象是一夜没有睡好,一见白七梦就问:「白虎大人可想好了?」


白七梦点点头,表情十分平静:「我心意已决,绝对不会后悔。」


「好,那就请白虎大人跟我来吧。」


边说边转身带路。


白七梦也不多问,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不过越走越觉得奇怪,原本以为飞羽要提禁地的事,不料他只是打开一扇石门,迈步走进了长长窄窄的漆黑过道。


过道里光线昏暗,鼻端尽是潮湿的霉味,偶尔可以瞥见墙上已经干涸的暗红血迹。


白七梦在刑堂住了许久,知道这是通往地牢的路,心中愈发疑惑起来。直到走至过道尽头,面前出现另一扇石门后,飞羽才停下脚步,伸手按住湿冷的石壁,忽然问:「白虎大人,你猜刑堂为何要建在如此荒凉的山野里?」


白七梦怔了一下,暗想刑堂这么鬼气森森的,当然是越偏僻越好了。


但他尚未说出口,飞羽已先自己回答道:「因为这地方藏着一个大秘密。」


说着,手腕一转,石门缓缓开启。


门后就是地牢。


白七梦沿着陡峭的石阶走下去,只觉此处阴寒之气大盛,一间一间的牢房被石栅隔开来,空荡荡的并无关押之人,但血腥味却浓烈得呛人,似能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惨叫声。


白七梦明白这些都只是错觉,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想,只管跟着飞羽往前走。


俩人很快就走到了施刑的地方,木架子上绑着黝黑的铁链,各种刑具挂了满墙,角落处还有一汪幽静的水潭,波澜不兴、深不见底,也不知底下藏着什么东西。


「这里到底是……?」


「禁地的入口。」


「咦?」


白七梦早有怀疑,但听飞羽这么直接的说出来,还是觉得惊奇。没想到传说中的禁地不但真的存在,而且就在这刑堂之下。


飞羽指了指那幽深的水潭,道:「虽说这地方并不隐秘,但千百年来从没有人跳下去过,更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回来。」


白七梦眉头也不皱一下,只是问:「那治伤的花是什么样子的?」


「听说花瓣是黑色的,一望便知。」


白七梦牢牢记下了,又交待飞羽好好照顾寒疏,然后将手伸进冰凉的水中轻轻搅动。


当然知道此去多么危险。但他天生就是这样的性情,为了一个情字,什么样惊天动地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想着,又念一遍寒疏的名字,唇边微微露出笑容,纵身跃进了水里。


哗啦!


水里果然凉得彻骨,底下更似有一股巨大的吸力,一下就把人拉了过去。


白七梦本是天生神力,可到了这水中,手脚竟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只能随波逐流,顺着那漩涡打起转来。


激荡的水流从他身边刷过,晕乎乎的也不知喝了多少水,白七梦觉得身体都快麻木了,才远远的看见一丝光亮。他连忙屏气凝神,奋力朝那个方向游过去,途中的水流更加湍急,压得他骨头几乎散了。千辛万苦浮出水面的时候,整个人瘫在那里动弹不得。


隔了许久才缓过劲来,举目一望,发现自己身在一条小溪的下游,溪水哗哗的从上面冲下来,四周绿草如茵,开了一地细碎的花朵——那花瓣果真全是黑色的。


不会吧?


这么快就找到了?


白七梦轻易寻到了伤药,反而有点不太相信,想着这里既是禁地,怎么连个机关陷阱也没有?他不信邪的从水里爬出来,一边去摘那黑色的花朵,一边四下张望,只觉此处环境清幽,与别处并无不同。


唯一特别的,大概就是不远处的那棵参天大树。


这树也不知生了多少年,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子照下来,在地上投出深浅不一的光影。光芒汇聚处,一道人影静静的躺在那里。那人一袭白衣,乌黑长发委顿在地,双眼紧紧闭着,面容安详宁静,彷彿已经这样躺了千年万年,即便天崩地裂、地动山摇,也无法将他吵醒。


白七梦见惯了天界美人,可是一眼看见那张面孔,还是有瞬间的失神,心想这人若睁开眼来,不知是怎样一副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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