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人早早地换好了舞台装,彼此打量着,像是小孩子新奇地望着彩色图书里走出来的童话人物。郎大坤穿的是白绸衫裤,镶着夸张耀眼的红边儿,闪亮的红皮靴子,扎着白头巾,脸上没有扑粉,反倒涂了一层橄榄油,这样可以使他的肤色看起来偏暗而更像个印度青年。雪梅的打扮可就繁琐多了。她的衣裙是最艳最纯的红色,全身缀满了小银铃铛;拖垂至肩的金色大耳环,镶嵌着碎钻的鼻钳;她的头发又密又长,可以不用假辫,只把它分五股编结,其中一股编进了彩色丝线,疏疏落落又插进了几朵花,松松地甩在脑后。又让郎大坤用食指的指头肚儿蘸了一点儿胭脂,在她眉心点了一个圆圆的红点儿。她的丰满圆润的嘴唇涂得鲜红欲滴,漆黑的大眼睛上面双眼皮的深痕里重重地描进了黛色直扫入鬓,使她顾盼神飞。她的健康丰盈的赤金色肌肤、发达的胸乳和腰肢被紧身的演出服勾勒得恰到好处,好个迷人的印度少女。只是臀部略瘦,就临时找了两大块薄海棉垫衬着才觉得过得去。郎大坤不由得看呆了。
可是雪梅还觉得有很大的缺憾。演出服里缺一副带铃铛的脚镯。她上场的第一个动作是踩着细碎的鼓点抖动着脚踝,一直抖动着移动到舞台的正中方才做出亮相的姿势。她光滑灵巧的裸足没有了华丽的脚镯就显得光秃秃的,缺一点活泼的挑逗性。更遗憾的是没有了脚上铃铛的脆响,她抖动脚踝的动作变得极不明显,她白白把这个很难掌握的动作练那么久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只听“哐铛”一声,有人急火火地闯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小红布包。来人居然是宁晓秋。她跑得一头汗,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快,快试试!我还以为赶不及了呢,谢天谢地!”
雪梅打开了布包,正是一副精致雪亮的银脚镯,上面缀满了胡桃大小的铃铛,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晓秋见她发呆,就蹲下身替她戴。“喀嚓”一下扣上了脚踝,刚好合适。雪梅跺了一下脚,“嗡隆”一片脆响。她扑上去拥抱晓秋,紧紧地和她贴着脸。
晓秋低声嘱咐,“到台上别低头看人,要看远处,看对面的墙壁。你只想着你是在排练,根本没人看你,没人!这样你就不会那么害怕了。”雪梅点点头,转眼就像一团火似的出现在灯光耀眼的舞台上。
活泼的鼓点像一桶豆子似的泼撒出来,热情奔放的异国乐曲使雪梅又一次沉醉其中。她记住了晓秋的话,不看台下,只是挺胸抬头望着远处。她的灵蛇一样扭动的手臂和纤腰,美艳绝伦的笑脸,缠进了花朵的漆黑闪亮的大辫子,无一不是饱含着生命的喜悦和灵性。她一出场,伴着一串串清脆的银铃声,突然把她整个美化了的自己呈现在舞台上,就听到了一片惊人的欢声雷动。这一片欢呼和掌声经久不息,连校长本人都看得不错眼珠了。
郎大坤在台上敲着手鼓,配合着雪梅转来转去变换着姿势和位置。他的目光是亢奋、沉迷而又火热的。这份热情并不完全是表演。这是他俩终生难忘的时刻,是若干年以后多少个孤独辛酸的日日夜夜捧在手心里痛惜地追忆着的时刻。
雪梅和郎大坤两人退下来时一齐走进化妆室里间。这里是从前堆东西的仓库。这时并没有别人。雪梅便踮起脚尖伸手勾住了郎大坤的脖子。无需任何言语,她把鲜艳的红唇向上仰着,凑上去吻他的眼睛、眉毛、嘴角、下巴,然后滑向他的脖子。她的柔滑的舌头吮舔着他,她的浓妆的脸因年轻而无比夺目。那火一样的衣裙,美丽的小银铃铛……他扳过她的脸,将他灼热的嘴唇压下来回应着她,她的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脊背,一条腿插在他分开的两腿之间,紧贴着他的,两个人忘掉了一切,只是疯狂地彼此交缠着、索求着,吻得酣畅淋漓、难解难分。可就在这时,郎大坤突然双手一松,身体僵了。雪梅顺着他的目光回头一看,也是一惊。
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门口站着瞠目结舌的宁晓秋。本来她是一脸的笑来祝贺他们的,一时来不及调整表情,灿烂的笑容就在脸上一下子冻住了。
这一刻三个人是同样的尴尬。也不知愣了多久,等到稍回过神来,晓秋拔脚便跑,像一只受惊的鸟儿,扑噜噜搧着膀子跌跌撞撞地急冲下楼梯,箭一样地射了出去。不料她却撞在一个人的怀里,将他手里的洗衣盆撞飞了出去,翻扣在地下了。
“哟,宁晓秋是你,这是怎么了?”
这个人是带领学生军训的廖凯铭,某军校借来的大二学生,今年二十岁。他穿着一身迷彩军装,脸晒得微黑,身材非常结实——宽厚的肩膀,胳膊很粗,腿很长,脸上的五官轮廓却很柔和,细看是相当俊秀的。因为学校暂时缺少教工宿舍,就在礼堂后面打扫了一间空屋让他先住着。眼下这是刚洗好了一盆衣服,拧得半干从水房端回来,不想一下子凌空扑下来一个人,将他撞得退了两步,盆也脱手飞了。
宁晓秋一见是他,忙深深鞠躬道歉,“对不起,廖教官。”
“哟,快别这样,我比你大不了几岁。”他见宁晓秋一脸的羞窘慌张,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向她身后看看,却并没有什么,只有一只懒洋洋的大黑猫蜷缩在那里打盹儿。
晓秋蹲下身为他捡拾扣在地下的衣服—一件军装,两个背心,一条长裤,还有……晓秋拾到最后见是一条男人内裤就停住了手,正迟疑该不该替他捡,他已经自己一把抓进盆,拉了军装把它盖上了。
“我……我看见了……”晓秋支吾着说不下去,就随手指了一下那只猫。这肥猫醒了,睁着一对冷森森的玻璃眼珠,闪着幽灵般的绿光。
“哦,这只猫……方老师也真是的,养猫就养猫呗,偏养这样又凶又丑的大肥猫,一养就是六七只,满楼道里扫不完的猫屎。”
也不知怎的,廖凯铭本来是从不爱发牢骚的人,也并不太在乎猫,更不至于为这点小事抱怨邻居,可一见吓着了晓秋,他立刻就觉得这只该死的瘟猫十分讨厌。等晓秋走了,他上前一脚把这无辜的黑猫踢得翻了个滚,哀号一声,骨碌碌顺着楼梯滚下去了。
宁晓秋惊魂未定,一个人跑回教室,她希望廖教官没有看出什么来,这个人是粗犷豪爽的,他应该不会多想。她只是撞了他一下而已。
她不由得想起昨天的事:廖教官发现女生们普遍的臂力太差,就把她们集中起来练习投掷铁饼。宁晓秋连投了三次都没出圈儿,第四次好容易扔出了半米远,那只铁饼就“噗”地一声落在地下了,像一个吃奶的孩子在那里蹒跚学步,突然摔了个大马趴,肚皮朝下结结实实拍在地上。廖教官有些恼火,他上前从晓秋手里夺过她刚拾起来准备去掷第五次的铁饼,身体左右晃了两下,也没见怎么用力,轻飘飘地一下就甩得没影儿了。这沉甸甸的铁家伙到了他的手里就轻得像一片树叶似的,它优美地旋转着升空,像外星人的飞碟一样渐去渐远,转眼就成了一个小黑点。
廖凯铭转过身对着晓秋低垂的头训斥道:“我简直不明白这有什么难的,怎么就这么笨?又不是林黛玉!纸糊的美人灯不符合这个时代。你也别再费劲掷铁饼了,我给你换一块烧饼,你能扔得比你自己的影子远就算合格,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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