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个孽子！”没错，眼前这个因为恨铁不成钢而咬牙切齿，青筋暴跳的人，就是绯生现在所在的身子的主人的爹——位高权重的临州知府薛大人。
绯生垂着头，跪在地上。一把镶金的扇子早已被他爹踩得稀烂。
薛大人背着手肚子因为喘气起起伏伏，脸从白变绿，又从蓝变紫，眉头突然一拧，挥起袖子对着绯生脸上又是“啪啪”两下。
绯生吃痛捂脸，我在一旁看的心惊。
这薛子寒为情所困去了极乐世界，绯生倒替他做了这在人间受苦的替罪羊，被掌掴的嘴里血珠直冒，苦不堪言，却又有苦说不出，只得喉咙里呜咽一声，可怜兮兮的望了我一眼。
他这一看不要紧，倒是被老爷子尽收眼底，更加气得头顶冒烟。
“看看看，我让你看！这小白脸就有这么好看？！气……气死我了！看我不打死你个孽种！”说着就要抬脚踹，两三个下人上前把薛大人拉住，他的鞋底儿才没蹭到绯生的脑门儿。
“别拦着我！我就要踹死这个孽子！谁……谁拉着我，我把谁一起踹死！”薛大人挣扎着挥动着手臂，蹬着腿儿，脸鼓的像一个茄子。
那些下人一听，个个吓得直冒冷汗，松了手。薛大人一获自由，立马攒足了劲儿抬脚，眼看就要正中绯生红心，一个妇人哭哭嚷嚷的突然冲了出来，一下子扑到脚下，把绯生的脑袋柔在自己的怀里，嚎道：
“那你就踹死我吧！！”
老爷子这一脚出去收不回来，眼看就要踩上那妇人的背，几个有眼力健的下人赶紧上前，把老爷子拉住，这才收住了脚。
“……你闪开！”老爷子瞪眼道。
那妇人却毫不示弱，兰花指一伸就指着老爷鼻子开骂。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这是咱儿子，你的亲骨肉！！虎毒不食子，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你要踹死他，不如先踹死我！！”
旁边的下人个个缩头缩脑的站在一旁，大气儿不敢出。据我多年的看人经验，家有悍妻如此，男人必是个妻管严。果不其然，被夫人这么一骂，薛大人的气势瞬间弱了那么三两分。
“着孽子不走正道，喜好男色，还把……把小倌带回府里来了！我堂堂一个知府，走到大街上都怕被人笑话！这……这让我颜面何存啊……”
“面子！你就知道面子！好男色怎么了？！养个小倌怎么了？！我儿又没干那伤天害理，杀人放火之事，你至于吗！？刚才……刚才招宝跟我说寒儿不行了，我……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呜呜呜……我不管你那些什么面子不面子，什么都没有寒儿的命重要！你要打死了他，我，我就不活了……呜呜呜……”
薛夫人说的是感天动地，悲天悯人，眼泪吧嗒吧嗒掉的像雨点似的。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动容，许多下人也开始抹眼泪，绯生被薛夫人揉到了脸颊的痛处，也挤出了两滴眼泪，更加刺激了夫人的泪腺，嚎啕大哭了起来。
被夫人这么一说一闹一哭，薛大人的气势不自觉的憋了下去，咳嗽了两声道：“谁知到他是不是装的……哼！”
“小人以性命担保，少爷绝对不是装的！”一个下人突然出来跪道在地，话里带着哭腔，“今儿少爷倒在勾栏门口，小人推了他好久，他都没反应，小人当时手贱试了下少爷的心跳，发现……没声！这才屁滚尿流的回府报信儿……”
我听他讲，又结合我爷爷之前告诉我的信息，猜测大概是薛子寒在家里服了毒，才去的勾栏，想要和绮柳死在一起，却没想到毒药劲儿大，所以还没进勾栏就挂了。
那下人继续带着哭腔道：“小人猜测，少爷应该是得了很重的相思病……所以才昏死了过去。而后来见了绮柳公子，所以又活了过来……小人平时呆在少爷身边，就经常听少爷念叨绮柳公子，可见少爷对绮柳公子真的是一片情深……哪怕为了少爷的身体，还请老爷开开恩，成全少爷吧……”
这奴才可谓是对主子一片忠心，眼泪鼻涕已经挂了三尺长，讲完还不忘磕三个响头。堂子里的下人纷纷下跪，给老爷磕头，我也只好顺势跪下。那薛大人本来刚才已被夫人闹得没了气势，现在又说有的人都在给孽子求情，再加上自己也确实心软了，便也不想再追究了，但碍于面子，仍旧鼓着腮帮子瞪着天花板。
薛夫人是个聪明人，看见老爷不再说话，便马上起身道：“老爷您身子不好，如今大动干戈一场，还是早点儿回去休息吧，您要是信得过我，这事儿就由我来安排。”说着给旁人使了个颜色，一个下人上前扶住了老爷子。老爷子找到了个台阶儿，便“哼”了一声，雄纠纠气昂昂，甩着袖子下去了。
等待红色的官服消失在视野里，堂子里的下人才纷纷起了身。我弓着身子站了许久，又跪了许久，再加上这副躯壳比起本尊来实在羸弱许多，我摇摇晃晃的有些站不稳，身子一歪搭上了一个肩膀。回头一看竟然是刚才那个下人。
只见他弓着身子托着我的手，对我挤眉弄眼，尖嘴猴腮的脸上怎么都掩饰不住一股与生俱来的猥琐之意：“绮柳公子，我这就带你去少爷的房间。”
薛子寒是薛家的独子，而且还是老来子。薛大人和薛夫人把其当成了心肝儿宝贝儿，除了天上的星星，水里的月亮，要啥给啥。五岁就用金珠打弹弹，十岁就在酒楼大摆筵席，庆祝自己十岁大寿，十三岁一句话的事儿，隔壁的姑娘就成了自己暖床的丫鬟，十六岁刚满就在临州府混了个小官。集独二代、富二代、官二代等身份于一身的薛子寒，不到二十岁，就已经坐拥金山美女，想尽了世间的荣华富贵、。
直到那一天，他不小心被云起阁门口的砖头绊了个大马趴。
抬头，四目相对，电光火石也不过就在那一瞬间。
薛子寒第一次尝到了得不到的滋味。薛大人薛夫人的毫不留情的反对，让薛子寒觉得自己一后院的美女，就如同吃腻的山珍海味，而云起阁的绮柳，就好像山头那边的野菜，虽然口感生涩，但是味道却清新怡人磬人心脾。
人总是这样，越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得到，越是可望而不可及，就越是珍惜。你越反对我，我就越要坚持，你若是苦苦相逼，那我就鱼死网破。
大概薛大人和薛夫人，永远不会想到，眼前的儿子早已只剩下了一副空壳。就像谁也想不到，临州知府的大少爷会跟一个小倌殉情。
世事难料，莫过于此。
我眯着眼对着镜子，咀嚼着这八个字。我突然发现，这句话在很多情况下都非常适用。比如现在的绯生，比如我。
要不是眼前的那个小白脸也眯着眼睛看着我，我张惜墨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想到，有一天顶会着这副麻样见人。
我正神伤，镜子里，一袭白衫闪进了房间。回头，瞧见他脸色略微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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